《风吹落叶》与春同坐

29、干爸

　　天光微微，沈洛已经走了一夜，手机也没电了，他担心无恒害怕，嘴里哼着它之前最喜欢的歌儿，直到远远看着升起炊烟的小村子，才发现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于是他加快脚步，身上的血液已经干了，脚底也像走在刀尖上，背包里传来恶臭让周围人对他避之不及。

　　沈洛哭的眼睛有些模糊，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花娘起的早，这时候已经把门口扫的干干净净，看着一个人影飞过去，大喊了一声，“小洛，小洛？”

　　沈洛装作没听见一样，跑的更快了，花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想跟上去看看，刚走出去两步想起来厨房里还生着火脚步一转就回去了。

　　折腾了一整晚，终于看到那扇锈迹斑斑的红色铁门，熟悉的空气包裹住他，这时候屋里还没亮起灯，沈洛蹲在门口把书包放在门口的木墩子上，拉开拉链，里面臭的简直像是要把内脏挖出来一般。

　　十分钟后，院子里传来细微的走动声，沈洛站起来敲敲门，心里的委屈在此刻洪水一般的冲破阀门，沈以祥看见这么狼狈的沈洛裤脚沾满了血渍，赶紧把尤珉喊出来，沈洛紧紧抱着书包不松手。

　　尤珉看着他身上的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差点没晕过去，沈以祥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脱下鞋子才发现脚底已经磨破了，两股血液混在一起已经干涸，可沈洛却没觉得疼，再从屋里出来时就变回了以前那个干干净净的沈洛。

　　三个人坐在屋檐下，沈洛跟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说到后面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尤珉知道他没出事才缓过来，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别难过了，它呀，只是这个地方呆够了，想换个地方呆，只要这里的人还在，它就一直在。”

　　这时候梁谦的电话通了，他迷迷蒙蒙的打了个哈欠，说：“有什么是不能学校说啊，昨天都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沈洛的声音哭的近乎沙哑，鼻音很重，看着包里已经干瘪的无恒，说：“无恒走了。”

　　“找回来了吗？”

　　梁谦以为无恒又像以前那样跑到后面的山头上睡觉，沈洛哽咽道：“它再也找回不来了。”

　　“什么？”这句话才让梁谦察觉到不对劲，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说，“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儿呢？”

　　“它从楼上摔下来了，我带它回家了。”

　　尤珉拍拍他的背然后走开了，挂了电话之后梁谦用最快的速度过来，看见书包里的情况一下瞪大了眼，往常那样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消失，他想伸手去摸，好长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那边山上的花都开了，带无恒去看看吧。”

　　梁谦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拎着背包就出去了，沈洛紧随其后，平日只用十分钟的路，现在只爬了一半，坐在熟悉的石头上时，沈洛只觉得脚底黏黏的，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不想让无恒担心。

　　两人就这样一直待着，直到无恒的血将整片天空染红，天空飘着它肚皮上的褶皱，亮晶晶的眼睛分挂在两边，梁谦比沈洛接受的更快一些。

　　“天黑了，下去的路不好走，以后还会有时间来的。”

　　说完就拉着沈洛回去，天越走越黑，脚步也越来越慢，以前沈洛是最害怕这样的环境，可现在他却走的很踏实，因为无恒会永远站在他的背后。

　　尤珉担心着两个孩子一直站在屋顶上望着，沈以祥躲在屋里拨通了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才终于被接通。

　　“爸，怎么了？”

　　沈以祥压下心头的不满，说：“今天小洛回来了，你知道吗？”

　　“他不是昨天晚上就回去了吗，怎么了爸，还有他那猫，也一块带走了。”

　　“昨天晚上就走了？”

　　这下更印证了他的猜想，沈洛脚上的伤是走了一夜磨出来的，想到这里就心疼的不得了。

　　沈梦抓住了关键词一般，没有任何话就将他判了死刑，“对啊，昨天晚上他就跟小纪说他回去了，肯定是昨天晚上出去鬼混了，他这一身的臭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有让他赶紧回来，明知道现在课程紧张还请假，我给他提供这么好的资源就是让他请假的吗？爸，你也劝劝他，每次我一跟他说就那副死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听到这番话，沈以祥丢掉了平时儒雅的模样，语言犀利的和她说：“你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给他定了罪，你这么肯定他出去鬼混是亲眼看到了，小洛还不够听话嘛，这么好的资源也是他应得的，他请假怎么了，就算休学我都不会说什么。我当初把他交给你是想让你把以前缺失的母爱补给他，不是让你改变他，我们养了十几年，怎么到你那里就成臭毛病了，你要是不满意他，我就把他带回来，以后他沈洛跟的是我沈以祥的姓。”

　　说完，就挂了电话，一个年过花甲的小老头坐在躺椅上哭的稀里哗啦，听到尤珉从楼上下来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回来了，急急忙忙的起身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沈洛的鞋面上又渗出了血液，沈以祥帮他消毒包扎，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如果换成以前的梁谦，早就在一旁大声附和然后好好挖苦他一番，可现在两个人都静静的坐在哪里，一句话也不说，尤珉叫他们出来吃饭，一桌子的菜都是刚出锅的样子，梁谦筷子下的像雨点，一边吃还一边在餐桌上活跃气氛，尤珉给他加了个大鸡腿，笑着让他慢点吃。

　　沈洛也一口接着一口，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的他，早就饿坏了，只是一直没有心情吃，不过现在看到梁谦吃饭的模样胃口好了点，沈以祥没说刚才的事，餐桌上其乐融融氛围让天空中阴云都散开了，银丝一般的光芒投在小院里，像是能刺穿所有的不开心。

　　这顿饭吃了很久，沈以祥第一次睡的这么晚，原本热闹的房间瞬间变得骇人，沈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梁谦偷偷的溜进他的房间。

　　“我一猜你就睡不着。”

　　沈洛没有力气坐起来，他脑子里都是当时无恒掉下来的场景，一遍又一遍，衣柜上挂着那套洗干净的校服，垂眸看向裤脚，那里本来粘满了血迹，现在干净的像新的一样。

　　两人就这样呆到天微微亮，把话说出来之后沈洛的精神好多了，梁峥开着车来接他们的时候，沈洛扭扭捏捏的不肯走，沈以祥看出他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终于在踏出家门的时候沈洛开口了，说：“姥爷，我想住校。”

　　沈以祥知道他是不想回去，拍着胸脯告诉他：“好，这事交给我，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办好，今天你先安稳去学校。”

　　听到沈洛想住校的决定，梁谦没有问他为什么，当即举手表示愿意跟他一起去住校，沈以祥笑了笑说：“哈哈哈你们俩有个伴，我也放心。”

　　上午放学后，梁谦喊住了要离开的沈洛，说有点事找他，沈洛稀里糊涂的跟梁谦出去，梁峥早就在门外等着他们，吃完午饭后，沈洛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都是新的，有的甚至外面的膜布还没撕开，梁峥让沈洛看看这个房子怎么样，沈洛四下转了转，房子很大，起码有一百五十平，而且离学校也近，连连点头。

　　“挺好的，是给梁谦买的吗？”

　　“不是，”梁峥拿出钥匙放到沈洛的手心，冰冷的触感让沈洛瑟缩了一下，和梁谦互换了眼神说：“这是给你买的，你不是不想住现在的地方嘛，这个房子的各个方面都不错，更重要的是离学校近，这样你就不用住校了。”

　　“干爸，其实住校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叫我一声爸，我就不能委屈了我儿子，不用说了，这套房子已经在你名下了，安心住吧。”

　　梁谦也过来劝他，勾住他的脖颈说：“就是，你别担心了，我就在你对面，而且这一层就我们两个，多爽啊。”

　　沈洛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梁谦急忙堵住了他的嘴，说：“爸，不跟你说了，我们上学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