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蝴蝶》只此一殊

16、作业

　　那次约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仿佛进入了平稳期，每天上课，吃饭，又继续上课。
　　梨柚说她像是个无情的上课机器。

　　社团活动一概是没有的，她空闲的时间都被傅知行抓过去补课，用他的话说，他接受不了一个人他亲自补课的学生，高数还在挂科。

　　“但是这些早就超过课本范围了吧！”池想真指着题目吐槽。
　　她最近本专业的课业也进步很大，已经被教授夸奖了好几次。

　　“那些是你们后面要学习的内容。”傅知行手指灵活翻动，将手上魔方的最后一面复原，放在桌面上。
　　不同于寻常的六色，这是一个银色镜面魔方魔方，依赖于不同的几何形状区分，在魔方中难度算中阶，但这种级别，放傅知行手中，就算是第一次玩，他也不需要去照搬所谓‘公式’。

　　冰冷的金属色将冬日太阳折射出彻冷的寒光，而后落在墙面上变成一块小小的光斑。池想真三两下把魔方再次打乱，放进傅知行的手心里：“为什么后面的内容现在要教我。”

　　“因为后面我不一定在。”
　　傅知行低头撇了一眼魔方，第七次了。他现在甚至已经能不用眼睛看就可以复原。
　　三十秒之后，方方正正的六面立方体又落在桌面上，池想真忍不住伸手想要再次打乱，对面传来懒散中带着一丝警告的嗓音：“你再来一次，我就把这玩意儿给拆了。”

　　池想真诧异抬眼：“知行哥，你居然也会不耐烦。”

　　傅知行：……
　　“一直会。”他解释道,“因为觉得应该对笨蛋抱有最基本的关怀和风度，所以以一种近乎包容的姿态来与他们相处，如果这被认为是所谓的‘温和’，那我也无从解释。”

　　池想真：“你现在……是在表达对我智商的认可?”

　　“是在表达对向下兼容的厌烦。”

　　傅知行拿过被池想真做完的卷子，几乎是扫一眼就能看出对错。
　　全部对了。

　　他忽然觉得刚才池想真说的话也不算全错。
　　再一次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出现了。
　　他原本为池想真准备了七个下午的时间，现在是第五个。
　　傅知行忽然有了个特别的想法。

　　一边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一边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公式，递到池想真面前。
　　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
　　“想尽一切办法，解开它。”

　　池想真瞧了一眼，疑惑道：“不等式?不过，公式还要怎么解开?”
　　你可以说解开题目，证明公式，但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一元一次方程，还要怎么解开?
　　傅知行作为一个数学学者，不应该说出这样不严谨的话。

　　对方却用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嘴角向上牵了牵，不像是笑，低垂的眼角更像是在表达厌烦。
　　池想真心想，虽说我逃你课还要你补课，也不至于这样烦我吧。

　　“就是解开。”他说，“整个大学需要学的数学课，我都已经给你补完，后面的考试，你就算不听课也能拿个优秀，这个……当做我给你的课后作业吧。”

　　课后作业?真的假的?这么长一串的公式，七八个常数和变量她都不认识，你们天才管这叫作业?

　　傅知行却没有再做解释。

　　补课结束，池想真回到宿舍给傅合一发消息：“你哥哥最近吃错药啦?”
　　有种肉眼可见的焦虑和烦躁。
　　那边很快就回：“没有呀。”

　　几秒之后又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是不是他现在变得又刻薄又高傲?”
　　“那没事啦，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对自己人从来不装的。”

　　池想真：……
　　果然她没看错，傅知行以前就是在装。

　　给傅合一点了奶茶蛋糕过去，又挑了份礼物给她。
　　做完这些，池想真才想起来阿枷。

　　“傅知行的公式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哦。”

　　池想真：“真没用。你不是系统吗?”
　　阿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系统了?”

　　手机聊天页面飞速自动上滑，最后定格到12月。
　　池想真翻了一下日历，确定今天是11月222号没错。
　　行吧，是上一次的十二月。她都重置时间线了，手机里有上辈子的短信也很合理……吧?

　　红色的划线将其中一条聊天记录歪歪扭扭圈起来。
　　绿底黑字一句：“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人?”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池想真如无其事地摁掉手机。
　　“人也可以看懂公式嘛，你这段时间教我概率论，我还以为你会。”

　　阿枷：“理论上，你知行哥基本可以代表这个世界数学理论的最高水平。我何德何能，和他比较?”

　　理论上。
　　“说设定上更合理吧。”池想真小声嘀咕。

　　“呀呀呀，总要收敛一点嘛。”被机械化的声音里居然能听得出几分调笑。

　　池想真：“你也没有很收敛吧，真的不会被报废吗?我最近看了很多系统文小说，小说里主神对系统可苛刻了，违反规则就要本被回收的。”

　　“我真的报废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池想真认真想了想：“那倒不会。”

　　阿枷：……
　　你不那么认真想我可能还会好受一点。
　　“骗你的，我不是系统，我是主神。”

　　池想真随口应着：“嗯嗯嗯，对对对，神明可以让我今天彩票中五百万吗?”
　　阿枷不可置信：“我把工资都给你了!”

　　“那就是不能呗。”

　　“……”

　　等到了12月上旬，随着一些课程的结束，池想真终于能喘口气。她开始喜欢往朝瓷的话剧社跑。不参与，纯观摩，每天笑眯眯地带着奶茶和小蛋糕去话剧社的剧场，只用了三天就已经混迹在里面，全然无违和感。
　　阿枷控诉她：“用我的钱去讨好别人，没天理啊！”

　　池想真：“毕竟我高中选修的地理嘛。”
　　阿枷：……
　　她这时候这么气人的吗?

　　话剧社的学姐商叶问她：“想想这么喜欢，要不要也上台试试?”

　　池想真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就是好奇看看。”

　　舞台上这时候正在排练《克莱德的星期天》，改编自同名经典喜剧电影，池想真以前看过，隐约记得是讲名为克莱德的主角在一个周末，准备人生第一次远行的故事。
　　现在正演到他和渔具店的老板的对话，饰演男主角的师兄正在慷慨激昂地念台词。

　　“赫耶夫，你说得对，海上有风浪，有暗礁，有涡流，我只要遇上一个，我和我的小船就都完蛋啦，我会在那该死的海水里成为某条小鱼的晚餐，我在这里有安稳的生活，还有你这么个混蛋朋友。但是海就在那里，我想要跨过去，安稳不是懦弱的借口，勇气和开拓不应该被眼睛里的沙子给糊弄过去。就算最后风浪掀开我的帆，礁石撞破我的船，我落进涡流里，躯体被海水搅碎，在瞳孔散大的前一刻，我至少还会欣慰我是死在了追逐梦想的路上，而不是空留在幻想里!”

　　朝瓷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递给商叶和池想真。
　　“换我肯定是安稳生活啦，咸鱼并不想翻身，只想混吃等死。”
　　这显然也是认真听了台词的。

　　商叶笑着说：“所以我们当不了主角。”

　　池想真一边拧瓶盖，一边说，“时代变啦，主角现在也想要过安稳生活。”

　　等排演结束，池想真和朝瓷一起回宿舍。在路上也不知道怎么起的头，就聊起了梨柚相亲对象的事情。
　　池想真学虞复礼的语气学得活灵活现。

　　“朝瓷，你的教养呢?”

　　把朝瓷逗得直乐。
　　“被狗吃了!”

　　“是吧是吧!”池想真和朝瓷面对面，张牙舞爪倒退走路。正在说话，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脊背结结实实撞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还有空气墙的……”
　　池想真抬起头，后半段话因为惊讶被吞进了肚子里。

　　被撞的人个子很高，几乎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并没有什么情绪。

　　池想真慌忙后退几步，低头说了声抱歉。

　　对面的人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没关系，下次小心一点。”

　　似乎交集就这样结束，池想真深吸一口气，悬吊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挽着朝瓷的手臂就快步往前走。
　　走到没人处才停下来，朝瓷对她挤眉弄眼，用手指了指方才她们过来的方向：“教养哥?”

　　不得不说，当了这么久的室友，还是有些默契在的。池想真还在拍着胸缓气，说人坏话被当面抓包这种事情，即使对方不知道，也是够尴尬的。
　　她原本也没认出来，毕竟那时候虞复礼只出现了个背影。
　　还是边框提示了她。

　　可惜太过匆忙也没看出来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这下两个人都不敢在路上嬉戏打闹了，朝瓷挽着池想真的手臂，疑惑道：“他那个样子，来谈生意?”
　　来学校谈什么生意?

　　虞复礼那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是什么牌子朝瓷没有过研究，并不认识，但也觉得这相对于她们这些学生而言过于隆重。况且那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还在学校的学生们再怎么也模仿不出来的贵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一个人出来的。

　　一直以为他们这种商务人士应该是前呼后拥一大堆人跟着。

　　这边池想真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了。
　　学校的论坛上，全是飘红的帖子。

　　“孤舟的创始人来了！说是要捐一栋新图书馆！”

　　点进去的照片里，那个和校领导握手的年轻人，越看越熟悉。

　　两个人恍恍惚惚回到宿舍，梨柚已经在等她们，她晃了晃手机。
　　“你们俩遇到虞复礼了?”

　　池想真：……
　　朝瓷：……

　　一个念头同时在她俩心中升起。
　　教养哥可真有教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