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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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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下两寸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虞茉被吓得眼泪汪汪,一动也不敢动,指尖无助地掐着赵浔,向他求救。
赵浔几乎是瞬间坐起,用匕首拨开罪魁祸首——一只杯盏大的老鼠。
虞茉怕得不行,整个人倚靠过去,苍白侧脸紧贴着少年小臂,瑟瑟发抖。
面对蚁虫,宫中女眷亦是如此。但因为内监众多,每日会精心打扫,用熏香驱赶,以免冲撞了贵人。
赵浔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将匕首精准扔至桌上,温声道:“没事了。”
轻飘飘的话语自然安抚不了虞茉。
她仰起脸,因为难以视物,清亮眼瞳失去焦距,嗓音更是可怜兮兮:“我想睡外面。”
赵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言简意赅地应声:“好。”
正准备搀扶她下床,听虞茉极轻地抽泣一声,素来受太傅夸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浔额角抽了抽。
她为难道:“外袍脏了。”
虞茉恨不能重新沐浴,再换身干净衣物。但条件有限,她又忍受不了背部残留的触感,短暂思考过后,窸窸窣窣解起外袍。
赵浔扶额,想劝,却不方便劝。
下一瞬,轻纱质地的布料塞入他手中,少女支支吾吾道:“阿浔,你能不能帮我洗了,晾去外面的架子上?”
回应她的是沉默。
虞茉跪坐起,鼻尖几乎要触上他的胸膛,赵浔下意识屏息,却忘记可以躲开。
她五官皱成一团,带着点讨好:“要是不洗,我明天打死都不敢穿的,你脚程快,就帮帮我吧。”
他仍是不应。
虞茉实在没辙,小声催促:“你理我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清冷如玉的面庞被绯色覆盖,赵浔嗓音微哑,强作镇定道:“并非我不情愿,只是女子私物……”
他刚起头,少女冰凉的指腹顺着手臂往上,攥住他的小臂晃了晃。虞茉嘀咕:“你是我的未婚夫,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天不亮就该赶路,她也不想耽误正事,放软了声音:“求求你啦,我会报答你的。”
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赵浔握着带有温热体温的一团,迟缓开口:“好。”
“先掌灯。”
光亮能给虞茉带来安全感,但对于赵浔而言,他的神情将无所遁形。
他犹豫的空档,被虞茉屈指戳了戳:“我害怕。”
赵浔依言直起身,用火折子燃起油灯。
昏暗依旧,但总算能够辨物,她收了哀哀戚戚的神情。目光扫向赵浔微敞的领口,精致锁骨一晃而过,她怔了怔,快速眨动眼睛。
“等等。”见赵浔转身要走,虞茉连忙道,“我在外面等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哦。”
她可不敢留在屋里和老鼠作伴。
少年侧对着她,沉默依旧,面色被烛光染了个十成十,暖黄中透着一抹绯色。
“嗯。”
他步子迈得急而快,像鬼魅般在林间穿行,然后黑着脸把轻薄布料浸入水中。
得益于前年随兵出征的经历,从未伺候过人的储君,好歹近距离观摩过军士们下河嬉闹、搓洗衣裳、处理野禽。
但谁能料到,今时今日,全都实践在了虞茉身上。
赵浔循着记忆生疏动作,耳廓烧得热烫,忙活了小片刻,终于长舒一口气。
草屋门前燃着火把,虞茉抱臂站在檐下发呆。夜里风凉,她鼻尖冻得发红。
好在赵浔很快回来,他依言把外袍挂高沥水,心道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又不禁想,若是江辰在此,会如何做?
继而,赵浔意识到近来自寻烦恼的假设频频增多,他微感困惑,朝用眼神催促自己的少女走去。
熄了油灯,二人位置改换。
虞茉当然不会像赵浔那般悬空身子,所以逼仄小床上,他们难免肩并着肩、膝并着膝。
难以忽视的温热透过薄薄衣料清晰传来,几乎将他蒸熟。
赵浔犹豫一番,决定侧躺以拉开距离。结果他刚支起身,底下干草因摩挲发出响动。
虞茉如惊弓之鸟扑入他怀中:“你、你有没有听见?”
她的气息不再若即若离,而是结结实实砸了过来。乌发顺滑如缎带,蹭过赵浔紧绷的下颌;鼻息浅浅,喷洒在拉扯间不自觉敞开的领口。
痒意直窜心底。
赵浔抿了抿唇,半晌说不出话。
“阿浔?”她颤着嗓音唤。
赵浔被迫躺回原处,喉头发堵,终是忍不住抬掌轻抚她的背,一触即离:“别怕。”
虞茉情绪勉强缓和,她竖起耳朵听了听,不忘辩解:“没有怕,我就是觉得恶心,反正……你不能怪我矫情。”
“不会。”
闻言,她总算露出笑意,却有些不舍从赵浔怀中退开。
他身上好暖,像是熏了香的手炉。
虞茉斟酌着问:“你冷不冷?”
“不冷。”有内力傍身,赵浔又常年习武,夜风拿他无可奈何。
静了片刻,虞茉循声仰头,月华揉碎进她的眼眸,光波潋滟。她羞赧地开口:“可是,我有点冷——”
“亿点点。”
这回,赵浔不容分说地将人拨开,语重心长道:“你不过及笄之年,也未与江、与我正式成婚,如此已是逾矩。”
虞茉含糊应声:“又来了。”
赵浔越发觉得心绪难安,趁酿成大错之前,试图坦白:“倘若我说,我并非江辰,你待如何?”
她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额角抵着赵浔的肩,嘟囔:“好困好困。”
“……”
赵浔生平第一次有了悔意。
虞茉显然不会武功,即便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但只要自己体内的毒解了,她身份是真是假,都构不成威胁。
当时怎么就顺势顶了“江辰”的身份,以至于如今陷入两难境地。
眼下虞茉将他当作未婚夫婿,又有了肌肤之亲,要是贸然坦白,恐怕会刺激到她。
赵浔垂眸睇一眼少女的睡颜,无声叹息。少顷,抬指环住她纤细的腕骨,渡去内力为她暖身。
虞茉眉头舒展,在睡梦中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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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草屋中已不见赵浔的身影。
虞茉伸了伸懒腰,瞧见自己干透的外袍被叠放在手边,赵浔那件倒不翼而飞,想必是某人害羞,不愿意青天白日里衣冠不整。
“阿浔。”她唤道,“你在哪里?”
屋外很快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沉稳有力。
赵浔推开门,手里用阔叶盛了饱满多汁的果物,他轻轻放下,目光有意地避开虞茉。
虞茉努力不笑出声来,她随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刻钟后。”
因着美美睡了一觉,她容光焕发,躬身穿好绣鞋,笑吟吟地搭话:“我今天状态好多了,路上尽量不麻烦你,对了,大概要走多久?”
赵浔退至屋外:“半个时辰。”
虞茉心想咬咬牙确实能撑得住,她去溪边洗了把脸,简单应付几口,壮志满满地跟上赵浔。
小腿依旧发胀,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虞茉愣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反倒让赵浔频频侧目,琢磨她是不是硬撑。
等翻过又一道高高的山坡,虞茉耐心告罄,满腔热忱也散了大半。
她瞪向赵浔,狐疑道:“不是说半个时辰?都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你是不是骗我。”
“咳。”赵浔不自然地开口,“是我疏忽了,只想着以寻常男子的脚程半个时辰足矣。”
“……”
他径直蹲下身:“我背你。”
虞茉乐于见他如此上道,轻车熟路地揽住少年的肩,只觉得他脊背宽阔,托着自己的双臂也结实有力。
“阿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变熟了一点。”她懒声道,“虽然只是一点。”
赵浔半晌未搭腔,在虞茉追问之前,不着痕迹地转移话头:“你腰间藏了什么?”
闻言,她兴致勃勃地掏出油纸包:“是我的全部家当,等到了镇上就拿去当掉,我们就有银子啦。”
虞茉正嫌硌得慌,摸索到他的领口,一股脑塞了进去:“你先帮我收着。”
都同吃同住了,她反正是不见外。
赵浔则耳根红透,想出言警告,又知道虞茉听了要嫌烦。
他的沉默却让虞茉倾诉欲高涨,嫣红的唇贴近赵浔耳廓:“我们一会儿进村子前,是不是该把贵重物品藏起来?不然别人起了歹心,又要出事了。”
“无妨。”赵浔偏过头,避开撩人的痒意,直白道,“他们打不过我。”
虞茉顺着话打听起他的过往,譬如几岁习武、师从何人、和家中父兄关系如何。
但不知道哪句惹恼了赵浔,他居然恢复冷淡,只稳稳地背着她,加快脚步。
大约过了一刻钟,从高处眺望,见牛羊成群,田埂上立着星星点点的庄稼人。袅袅炊烟自土木院落中升起,消弭在白云间,构成平凡却也温暖的巨幅画卷。
赵浔侧目,示意虞茉下来,否则被人撞见了,终究于她的名声有损。
由奢入俭难。
虞茉收紧双臂,得寸进尺道:“离村子还远着呢,至少、至少背我去那棵大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