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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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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朝的司星一职因为其特殊性,从入职到死亡都会在司天监中。
乔太后需要有人来帮她还原当年事情的真相,事关皇家血脉的纯正,百官绝无可能只听信她一人之言。
当年元虹降生时,有不少太医在场,有的已经卸职反乡,有的还在宫中任职,乔太后把这些人都聚集起来用作人证,又统一口径说,送元虹出宫是因为司星解读他在宫中会有危险,只有在宫外才能安全长大。
乔太后倒不担心这群太医说什么其他的,当年知道司星解读真相的只有她和先帝两人。
当乔太后公布新帝是元虹时,举朝上下哗然。
人证齐全,他们是不能说什么,可是这……这突然冒出来的太后血脉让他们依然震惊掉下巴。
本以为太后只育有一儿一女,没想到还有个最小的儿子。
他们知道皇家的秘密历朝历代都很多,可亲身经历的和听野史上说的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把亲生骨肉就这么放在宫外养十几年,是该说乔太后心如石头一般冷,还是该说她心志坚定、是个要成大事的人呢?
甚至有官员私下讨论说,不知道刚逝去的那位陛下知不知道自己有个亲生的弟弟呢?
乔太后既然敢让元虹走到幕前,必定是做了万分的准备,百官看无处可谏,只能两眼一闭默认了这事。
外戚一派自然喜滋滋恭喜太后如愿以偿,反乔一派则只能期盼皇帝和乔太后母子之情不深,未来有机会成为扳倒乔氏的主力。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十九岁的元虹更名徐泓称了帝,同日,改年号为昌定。
徐泓称帝那天,京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从国丧之后,皇位空悬,朝廷动乱多日,终于在今日安稳了起来。
达官贵人像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块,不用再猜新皇帝会是谁了。
路上重新张灯结彩了起来,到处都有热闹的声音,有人在卖艺,吹着欢快的小曲儿,有人在叫卖,刚烤好的肉饼新鲜出炉……
从瑞延三年到昌定元年,好像对百姓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原来的皇帝他们不认识,现在的皇帝他们也不认识,反正不过是乔太后的儿子,谁来做不都一个样吗?
只偶尔在茶馆中听了一耳朵,说新帝降生时并非人类而是一条幼龙,把当时的陛下和娘娘都吓了一跳,这才送到清洛观去,没想到幼龙不久前化形成了当今陛下,娘娘大喜,把人接了回来。
这故事传的太过离奇,就连不认字的百姓听了都觉得有些扯淡。
这不大婶就发问了:“要按你这么说,这也太过巧合了,皇帝一缺人,那龙就化形了!”
讲故事的人说:“天家的事不总是这么巧合吗!”
一小娃娃牙齿还没长全,被母亲抱在怀中,说话奶声奶气:“那小龙吃什么呀?”
其他人哄堂大笑起来,一人说:“人家小娃娃都知道这事不靠谱,你还当起真了。”
讲故事的人顿时红了脸,灰溜溜离开了茶馆。
可新帝究竟是为何十几年都住在宫外,又为何之前无一人敢提他,这事就不是他们寻常百姓能知道的了。
不过不知道也没什么大碍,总归影响不了他们过日子,喝完茶他们还得上工做活去。
可到了道益这里,他听了之后心情更低落了。
低着头去结了账,背起自己小小的袋子出了门,明明茶水爽润甘甜,他的嗓子却无比干涩。
他是背着师父们偷偷跑出来的,带上了他存了十几年的钱和几件换洗的衣物。
他从未来过玉京城,清洛观身为玉朝第一大道观,京中前去的人非常多,可他从未踏足过这群人生活的地方。
元虹被带走的那一天,他透过卧室的窗户看了一整夜天上的月亮,月儿缺了一块,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口。
文人向来爱写月,月圆就说团圆美满,月缺就写离散,他以前是读不懂那些华丽的文章,他不聪明,读经书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精力,可他在看到那牙缺了的月亮时,他脑中冒出来很多句文章里的话。
原来这就是离别。
他眨眼时就落了泪,月亮透过泪水,就成了弯弯曲曲的形状,像银色的波浪。
他没经历过离别,虽然他是个孤儿,却没有和父母离别过,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收养他的农户对他不好,他跑出来时也不觉得是离别,那叫逃脱。
可他终究是尝到了离别的滋味,一如这几千年里月下的许多人。
人一旦痛苦就会容易陷入回忆,而道益的脑海里已经被回忆填满。
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与元虹的点点滴滴。
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算不得美好,得知师父要收下另一个孩子,道益是吃醋的,师父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美好,孩童时的他本能里想要独占这份爱,于是在师父领来那孩子时,他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
他最初是恨那个孩子的,恨他抢占了自己的爱。
可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发现新来的师弟会分给他好吃的,会和他一起背书,会和他一起玩耍。
大大的道观里有着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道益逐渐有了新的乐趣,后来他知道,这叫做朋友。
至于更后来,在彼此依靠中滋生了更为隐秘的情感,就像水到渠成,他们两人注定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怎么会……
他的元虹怎么会是皇帝?
那个和他一起在坭坑里打闹,一起在山间放风筝,一起约好要互相依靠到老的人怎么会是皇帝?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与元虹的相遇,那孩子握着师父的手,藏在师父身后,怯生生的。
眼睛里既有冷漠,又有怯懦的讨好,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被人无端训练出会捡丢掉的骨头的技能。
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记忆逐渐滑过这许多年,来到了山顶上的那一夜。
你说出那许多让人伤心的话,是否都是因为知道会有今天?
道益想要去京中,想要去见他的元虹。
……
“禀娘娘,宫外来了个小道士,嚷嚷着要见陛下。”
乔太后正侧躺在塌上,托着脸颊,闻言睁开了一双眼睛,问:“什么道士?”
太监说:“是个年轻的小道士,说自己叫道益,是陛下的师兄。”
乔太后问:“就他一个人?”
“是,奴婢看着他像是偷偷下山来的。”
乔太后带了几分疑惑,不知这人的来意,问:“是来讨要什么的吗?前几日不是给观中都发了赏赐吗?”
太监头更低了,像是在努力寻找措辞,吞吞吐吐说:“那人只说要见陛下一面。”
太后身边的侍女说:“陛下何等尊贵,是他一个道士想见就能见的么!”
乔太后扬了扬手,示意侍女打住,问她:“陛下近些天都不怎么吃东西,太医说是心中郁结,不妨跟那小道士说两句,让他劝劝陛下多用些膳。”
太监领了命,就大步朝宫外去,带了道益到太后面前。
道益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进了宫,还见了太后,整个人都僵硬无比,冷汗直流。
乔太后温和地让他坐在身边,对他说:“原来你就是泓儿的师兄,那夜我还见过你。”
道益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时候,又拘谨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笑笑,他好像与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和谐。
他穿着粗糙的灰色麻布衣服,背上的包裹里零星几个子儿,侍女将他包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时他都觉得自己的布包把一尘不染的桌子弄脏了。
“好孩子,别紧张,与我讲讲你同泓儿的往事,如何?”
道益没办法推却,只得硬着头皮讲了几个好笑的,太后果真被他讲的故事逗笑了,说:“原来泓儿是这般性格,我这做娘的倒还没你清楚。”
道益说:“娘娘为元……为陛下谋大计,我这才都是些小事咧。”
乔太后一脸温柔,让他逐渐放松了些,原来元虹的母亲是这样温柔的女人,明明贵为一国太后,却愿意与他这样的人说话。
乔太后说:“泓儿最近总是不好好吃饭,我这做娘的很担心他,你说说,这身为皇帝哪能不吃饭,身体怎么能撑得住,所以我在想,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若是你能长久的在宫中,想来泓儿也心情好些。”
此言一出,就连旁边的侍女都多看了一眼道益,乔太后说:“原本宫中就有官职专门为道士所设,只不过前些年废止了,若是你愿意,就重新设立这个职位,你也陪泓儿久一些。”
道益的心如擂鼓怦怦跳,他想不到事情会顺利到这种地步,但他还没忘记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见到元虹,他说:“具体还是得听陛下的。”
乔太后也不强迫他立马做出决定,说:“自然是得你们商量。”便用眼神示意太监将道益带去常安殿。
道益跟在太监身后,手中攥紧了自己的小包裹,他逐渐离元虹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