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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乌盖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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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似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碎响,掌柜的如猎豹般伏在门外,夜行衣贴合身形,将轮廓完美隐藏进了夜色里。
他抬眼扫过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探手入怀,摸出一支迷烟管,用手指精准地在门板旁戳了个小孔,烟管嵌入,一缕清灰色的迷烟便如山雾般在房内散开。
过了良久,他才轻手轻脚地摸出块薄木片插进门缝里打开门栓。
那双眼睛在屋内四处寻找着。
那东西在哪儿呢?
正想着,他瞥到了床上的皮影箱子,还有老尤。
好家伙,这么宝贝吗,居然连睡觉都抱着。
掌柜的两三步走近床,一把将箱子从老倌怀里拽了出来,打开检查东西是否都在。
里头的东西倒是没问题,他对这些小人儿也不感兴趣,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若真老头白天所说是师父传下来的,那怎么着也得有个上百年了吧。
难道是前朝遗物的?
做工还挺精致……
嗯,等明天就写信让贵宝斋的过来掌掌眼。
“发财了发财了。”
突然,外面一声巨响,把掌柜也吓了一跳,他愣了愣,赶紧合上箱子逃跑。
然而刚一出门就看见特察司的几人追了过来,叫他别跑,自己刚偷完东西本就心虚,本能地脚底抹油一溜烟钻进了另一间屋子。
好不容易才缓了口气,可谁想紧接着一枚梅花镖直接从眼前飞过,嵌进了墙缝里。
掌柜手上的箱子也被吓掉了,“嘭”的一声,皮箱盖子被弹开,小人儿落了一地。
这时掌柜明显的感受到了屋中除了自己和那对夫妻,还有第四个人的气息存在。
屋中一片漆黑,他咽了口唾沫,听到血液溅洒到地面的声音,以及夫妻二人的呼吸声顿停。
恰逢遮挡住月亮的黑云浮动,月光短暂地亮了一瞬,可哪怕只是一瞬,掌柜的也看见了,此人刀口上的血和寒光。
祂消失在黑暗里。
但自己脚下的魔王皮影却已被血水浸红。
掌柜的僵在原地,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脸色发白:“魔王,活了。”
***
求生的本能让他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将皮影塞回箱子之后一脚踢到了床下。
而后跳窗逃之夭夭。
“喂,人在这儿!”只听得江谨承喊了一嗓子。
他的胳膊就被人反压到了背后。
雪花沾到了眉毛、眼角、耳朵、脖子,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液都冻成冰碴,他挣了挣,抬头之际,被江谨承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
“怎么是你?”
……
……
“事情就是这样,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掌柜的抿着唇,故意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巴巴的却不见半点眼泪,“你们都不知道,人家当时都快被吓死了,哪儿还有功夫去杀人。”
按照店掌柜的说法,也就是昨晚除他以外还有另一个黑衣人。
掌柜的进了老尤的屋,而另一个进了柳司珩和宋序的屋,两人前后脚出来。
另一人为了脱身于是躲进了镖师的房间,并与笑嘻嘻、苦哈发生争斗。
紧接着,掌柜的也溜了进去。
因为太黑,双方都并不知道有对方的存在,又因为光影忽明忽暗加上先入为主的猜测,掌柜的误把对方当成了魔王。
可见那人的刀法之快,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杀笑嘻嘻、苦哈哈两名高手。
……
郭创还是不相信什么魔王杀人的说法,就把矛头又对准了掌柜的:“我说你这小贼,编故事你都编不好。”
“你大爷,亏我还放了你一马,别特么不知好歹,等我松开了第一个杀你。”掌柜的被绑着,就伸长腿来踢他。
郭创赶紧躲到江谨承身后:“上官,你看看你看看,他自己都承认了,他要杀人。”
柳司珩轻轻扶住掌柜的肩膀,旁人许是看不出什么,但掌柜的只觉得有一股真气直逼体内,心脏像被一只手掌捏住一般刺痛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柳司珩,脸上满是惊讶。
柳司珩轻声说:“掌柜的别动怒嘛,有话好好说。”
掌柜的愣了愣,缓缓点了点头。
柳司珩的手也从他肩膀上落下来,停在胳膊处,假意帮他扫干净上面的脏东西,实则是想看看衣服是否完好。
但很失望,掌柜的衣袖十分干净整齐,别说有飞镖擦过,就连一点褶皱痕迹都没有。
柳司珩转身对其他三人摇了摇头,大家也都心领神会。
“谨承,给他解开。”柳司珩说。
江谨承亮出剑,绳子立刻被割断。
掌柜的连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大摇大摆地扭到郭创面前,抬手就要抽他,但一口柳司珩和江谨承,想了想还是算了,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哼!”
郭创还是不依不饶:“上官,怎么能将他轻易放了?”
柳司珩眉毛一挑:“他又不是杀人凶手,盗窃罪应该报官找当地县廨处理,可不归我们管。”
“这……”郭创立刻不悦道,“既说他不是凶手,你们又有何依据?”
宋序:“郭老板觉得死者二人是何身份?”
“普通夫妻?”
宋序摇了摇食指,“非也,那二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镖师,我们呢也在其房中找到了价值不菲的瓷器和青铜,这说明什么?”
“什么?”
“三点。”祁让说,“首先,这趟镖的价值绝对比皮影要大,可掌柜选择去偷皮影,说明他根本就没认出二人的身份。”
“第二,店掌柜只是图财,若是他杀的人,为什么不顺便带走那个值钱的包袱。”
“第三,就现场打斗痕迹和验尸结果来看,凶手武功不低,至少刀法精绝,但你们看看他像吗?”
好歹开了这么多年黑店,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数落,掌柜的只感觉职业生涯受到了侮辱,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上官说的极是。”掌柜拉长声音,对祁让抛了个媚眼。
祁让扭头避开了。
他觉得无趣,又将气都发在了郭创身上,“我现在倒是怀疑郭老板,大家都不说话,就你死咬着我不放,如此着急,谁是凶手还真不好说啊。”
郭创也没想到反转来得这么快。
怎么说着说着,嫌疑反落到自己头上了?
“上官,别听他胡说八道,草民根本不会武功,而且草民与那夫妻两无冤无仇,有没有杀人动机不说,我也得打得过才行啊。”
此时他头一撇,瞥到了宁皓行:“他!肯定是他,他会武功。”
宁皓行倒是不紧不慢:“终于指到我了,可惜,我不是。”
说着,将自己的佩刀扔到宋序手中。
宋序抽开一看,确实对不上死者的伤口,但这刀……
“锁刃朝阳。”宋序眼神闪过须臾冷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皓行拿出腰牌:“在下提内督院使,署正六品俸钦奉密令特简刺奸使行指挥佥事赐畅达令准便宜行事。”
“好……多人啊。”郭创问柳司珩,“内督院是干嘛的?”
***
如果说青乌阁是大亓针对他国成立的最强的情报机构,那么内督院,就是针对自己而设立的。
青乌阁的主要任务是传送情报,训练暗探扎根在周边国家以备不时之需,但又能知道大亓境内有没有敌国探子呢,于是在丞相元臣礼的提议下,成立了内督院。
内督院影察、潜监、刺风、摘星几个职位,职责分别为查暗探、盯官员、侦舆情、收集军政情报,统称内督使。
与对监察百官的都察院也不同,都察院可拼皇恩光明正大办事,内督院则不行。
都说名正才能言顺,内督使不入正官,多是在岁贡时从吏部“大挑”挑出来的杂役,此为贡生,官场视之“杂途”,杂途官在官场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七品,自然不能服人,所以为了办事方便,许多内督院使都会和宁皓行一样缀一大串无意义长名来唬人。
现任内督院院长是天子亲信,却跟元相合不来,后来通过礼部尚书的牵线,倒是与二殿下走得很近。
也不知道宁皓行今天出现在这儿是为了影察还是潜监,左右他们的相遇都不可能是巧合,难不成是老二?
不对,老二就算想监视他们也不可能找内督院的人来,越级使用天子的人,他应该还没那么傻。
“据我所知,你们六事从去年腊月就出发来孤月关,为何现在马上都要到二月了,你们还没走到狄蒙县?”宁皓行说。
宋序:“行程问题我们已奏表京都,可能是雪大封路,朝中还没收到罢了,回京后我们自会向陛下禀明,现在说的是昨晚的命案,内督使恐怕扯远了。”
“那好,那就说点有关的,内督院接到密报,说是此地有北元暗探,我十五天前住进这家客栈,期间都没出过任何问题,怎么你们一来,反倒有了这么多麻烦?”
“阁下这是何意,难不成觉得我们才是凶手?”宋序感觉自己问出的这话都离谱,他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怀疑到他们六事头上的。
原以为宁皓行在跟大家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宁皓行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将军入狱,就跟北元有关吧。”
宋序的手指微微一僵,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抬起头看向宁皓行,眼神中带着一丝寒意:“我父亲虽身陷囹圄,但他的清白我心中有数,用不着大人操心。”
“在下人微言轻,自然管不上老将军的事。”宁皓行依旧得理不饶人,“可若将军真的通元,小宋大人以为我能轻易放你们北去吗?”
“我父亲就不可能通元。”
“呵,谁知道?”
宋序原本低垂的睫帘猛地掀起,他已经尽量在忍,但耐不住对方的一次次言语挑衅,宋序直接拔出了宁皓行的那把锁刃刀,刀尖离宁皓行的喉咙不过几分。
宁皓行夸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露出一丝不屑:“小宋大人这是……也要杀了我?”
柳司珩握住宋序的手腕,轻轻把刀从他手上卸了下来,正当宁皓行以为他这是在履行事长之责的时候,柳司珩手腕一转,刀刃紧贴着宁皓行的颈侧而过,虽未受伤,但断下了一缕发丝。
那血哗哗直流,郭创直接捂上了眼睛。
柳司珩把刀扔到地上,铁片与地面相碰,“当”的一声。
“看来昨夜行凶的确实不是这把刀,太钝了。”
宁皓行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柳司珩,你敢!”
“宁大人,你应该感谢自己这趟是出来公办的,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柳司珩的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得见,他看着宁皓行,哪怕还维持着笑脸,眼神却也凉薄得令人胆寒,宁皓行撇开头。
而柳司珩说完转身牵起宋序:“诸位,都散了吧,此案且容我们商议后再说。”
祁让也懒得再看下去了,转身离开。
宁皓行捡起刀想偷袭,却被郭创横抱住腰:“上官,案子还没告破你们可不能火并啊。”
眼看四人已经上楼了,就连掌柜的也已经又坐回了柜台里,宁皓行骂骂咧咧道:“我特么知道了,丫能不能放手!”
……
琼花依旧漫天飘洒,炉火滋滋作响,这间客栈已经被完全包裹在了大雪里,看不见踪影。
掌柜的吩咐小二说:“你,去把门窗都封起来,盯着点这几个人”
小二赶紧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