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救人，破财又丢命》静观自得

1、重逢

　　二楼茶楼。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楼胤还没来。

　　白惜不免叹口气，时隔六年，已物是人非，昔年的救命之恩，恐怕早已消失殆尽。

　　更何况楼胤本是凉薄之人。

　　但转念一想，新帝登基不过三年，朝中局势动荡不安，出入城者皆严查，他来得晚也在情理之中。

　　正当她思考之际，门开了。

　　白惜忽地站起，看向门外，来人头戴斗笠，进屋内才慢慢露出脸，与记忆中的面容有些陌生。

　　直到楼胤坐下，她仍没有回过神，直视他的眼睛，分辨不出此时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当年他将她送入宫中，作出承诺时也曾是这般模样。

　　满眼的泪光，依依不舍的模样。

　　尤其是他的眼，无论何时看她皆是情意满满，总能让她以为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可事实则是与之相反，框她入相府做人质，事败后又骗她进宫。

　　见到思念已久的恋人，楼胤露出喜悦之情，而后目光暗淡，她脸上的疲惫、眼里的哀怨清晰的映入他眼中。

　　“这皇后你当得不开心。”

　　白惜低头倒茶，推至他面前，后为自己倒一杯，“你曾说过带我出宫。还记得吗？”

　　“答应你的事，我从未忘记。”

　　白惜举杯喝茶，衣袖掩面，难掩饰恨意。

　　是阿，从未忘记，但也从未做过。

　　茶饮尽，恨藏住，她一脸疲惫，“十日后皇上秋猎，我将称病在宫中休息，撤去一半人数。”

　　语毕，白惜拍拍手，一人从暗中出现，恭恭敬敬地行礼，站她身后，“届时他接应你。”

　　“多年不见，阿惜，不再是那个被罚写偷懒的孩子了。”

　　楼胤静静地看着，目光移向她身后，此人目光犀利。

　　虽是不曾看向他，但他有一种直觉，只要他有不轨的迹象，下一刻，此人便会出手，取他性命。

　　白惜笑笑不语，望向皇宫，“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黄昏临近，钟声响起。

　　“我该走了。”白惜深深看他一眼，许久后道，“愿我们一如从前。”

　　“这是自然。”楼胤举杯，“十日后见，阿惜。”

　　夜里。

　　白惜做了个梦，梦到与楼胤的过去。

　　自打有记忆起，她便在外流浪，本以为一生会以流浪结束，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直至那年在大火过后的废墟中救下他——楼胤。

　　坍塌的房屋之下，他一身的尘灰，看不清脸，嘴里时不时地发出细微的求救声。

　　在那片废墟中异常的显眼。

　　没有旁人的帮助，她花一夜的时间，将楼胤从废墟救出，用几块旧板作成的简易木板车拉回破庙。

　　经过她几月的悉心照顾，楼胤伤势渐有所好转，可以坐着说话。

　　也不枉费花光她所有的积蓄来请郎中开药。

　　楼胤坐起，看的不是床前的她，而是窗外。

　　“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楼胤转过头，病怏怏地看她，“你是孤儿，在外流浪，不知父母是谁，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如今我孑然一身，与你相似。我们结伴而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惜大喜，从前流浪，为一个馒头和她年级相仿的孩子起了争执、打架，本来快要赢了，谁知他的家人来了。不仅馒头没了，还受了伤，那时她在想，要是她的家人也在，受伤的人指不定是谁。

　　后来从别处听人说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她不要他涌泉相报，当她的家人就好，“好。”

　　从此这世间就有牵绊她的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楼胤或替人抄书或替人写信赚钱；她继续干着老本行——乞讨。

　　晚上的时候他们在小破屋一起吃晚饭，他们边吃边说笑。

　　夜晚乘凉抬头看星星。

　　她对楼胤大声说：“我要攒好多好多的钱，然后买一座大房子。你在里面专心读书，不用奔波，不用委屈求全。”

　　楼胤偷看她的侧颜，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那你呢？”

　　白惜看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打理家里的一切，不让你分心。”

　　“你不识数也不识字，如何看账本？”

　　“你教我呀！”

　　“好，我把我会的全部教给你，倒是你别嫌苦。”

　　“好呀好呀！不许食言哦。”

　　——

　　大概是过两年还是三年之后，时间太久，她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

　　忽一日有人找到她说丞相义子找她。

　　她不想理睬，可是对方说丞相义子叫楼胤。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那人走。

　　已经许久没有楼胤的消息，不愿放过一丝希望的她无论是真是假都会去。

　　来到丞相府后，又换个小斯带她去往别处。

　　到地方后，楼胤衣着华丽站在一座府邸前迎接她，笑道：“一座大房子，怎么样？”

　　白惜也笑，此刻她仿佛看见了，那些个世家公子哥，明白了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或许从开始便是，只不过她太渴望亲人了，一时蒙蔽了双眼。

　　救他的那一天，替他擦干净脸，看见他过于出众的容颜，还有后来他那一身说不出的气质。

　　像是落魄世家不通世故孩子，亦或是远离世俗，饱读圣贤书的隐居之人。

　　越相处，她隐约感觉有一天他/她们必定会分开，好在她独来独往惯了，倒也能接受。

　　只是心里不免难受。

　　她和楼胤所住之地极为偏僻，若不是有人指引，走过几次，她也未必能认得路。

　　这里只有她/他们二人，有时楼胤写字，她磨墨；有时教她读书认字。

　　她遇到不懂时，往往会琢磨几天，楼胤看不下去，会一点一点地教她。

　　还是不懂，楼胤会让她过几天再来看看。

　　此外，楼胤会让她背书。她不明白，明明哪些东西她一知半解，很难背下去，楼胤还是会逼着她背。

　　一旦背不出，楼胤便会罚她抄写，一遍又一遍。

　　还好楼胤会在一旁做其他事情陪着她。

　　每每抄得不耐烦的时候，她总想起以前的他们。楼胤或替人抄书或替人写信赚钱；她继续干着老本行。

　　蜡烛昏暗的光线照在楼胤之上，投下阴影，眼底乌黑，抱怨随之消失。

　　冷静下来的她觉得各有各的好，人要知足，伸伸懒腰，准备继续抄写时，与楼胤四目相对。

　　楼胤笑而不语。

　　白惜不知该作何会应，干笑两声。

　　原来他知道自己偷懒，那是不是也知道偷工减料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两年后戛然而止。

　　丞相因勾结外敌，满门抄斩。楼胤找两个死囚充数，连夜带着她逃出来。

　　他们到皇宫外，楼胤说：“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要牢牢记于心。”察觉到她有话要说，捂住她的嘴。

　　“不要打断我。你没有武功，带着你逃不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宫换宫女的时候到了，你拿着钱去里面打点。你鲜少没有露面，宫中少有人认识你，但是你和左邻右舍见过面，切勿出宫；至于我有多远走多远，如果得以翻案，我便光明正大地接你出宫。”

　　她没有说话的机会，全是楼胤说，她在听。

　　那一晚，天很黑，至今记忆犹新，至于有多黑，她又说不清楚。

　　他的话她一记便是七年，可是楼胤没来过。

　　白惜睡得不安稳，频频出冷汗，忽然身旁有人替她擦汗，连声安慰她，“惜儿，我在，别怕。”

　　她猛地睁眼，眼前人非梦中人，看了一会儿，手抚额头，平复心情。

　　宋景之移她背后，帮她捏天苍，“惜儿，可是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呢。”

　　“梦见故人罢了，劳陛下费心了。”

　　“力道可还行？”宋景之手一顿，“你从前唤我景之，怎的变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名讳，不可直呼。”

　　宋景之头从后背圈住她，头依肩上，感受她的存在，“不知为何，昔日你我相隔千里，我却觉得你就在我身边，而如今你我近在咫尺，倒觉得你我之间越走越远。”

　　“可我待惜儿之心，从未变过，别的我不敢乱想，也不能乱想。”

　　他越说越声音越小，到后面她也听不清。

　　白惜轻拍他手背，反倒被他紧紧握抓住，试图抽出，无果，想想随他吧。

　　入宫第一年，因身上有多余的银子，过得可以。

　　后来的俩年认识了不少人，不用钱去打理，勉强能过下去，想往上走，没财力支撑。

　　再后来，陷入后宫争斗中，成了丧家犬，人人可欺。

　　为了活下去，她筹谋半年，接近不受宠的三皇子——宋景之。

　　终于在一次宫里走水时，救下宋景之，成为了他身边的侍女。

　　凭借着，宫外楼胤教她识字、数数，比旁的侍女能干几分，得到宋景之的赏识。

　　宋景之在宫里韬光养晦，表面闲散，只知享乐，直到太子与十四弟斗得两败俱伤，他才渐渐显山漏水。

　　那时他仍被困皇宫，问她，愿意他的死士，为他争兵权吗？

　　她答应了。

　　说来奇怪，此后两人天各一方，但从不担心对方是否会背叛。

　　念及自己当初心怀不轨，骗取宋景之的信任，心里愧疚，“睡吧，明日上早朝。”

　　“好，都听惜儿的。”

　　夜深了，宋景之披件外衣开门出去，招来眼线。

　　“有谁在皇后耳边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