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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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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千远终于把江迩带到自己家来了,虽然一路上江迩反对数次但皆反对无效。
孙千远喊男生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端来刚烧开的水。
他把水腾到了玻璃壶里,握把手的时候离壶身太近给烫得手都不稳,另一只手赶紧跟上去扶了一下壶底,又是被烫得哎呀咧嘴,很是狼狈。
不过转到客厅看见江迩的身影时硬是咬着牙忍住了,单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来他被烫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孙千远给他倒了一杯水,里面放了蜂蜜,液体微微变黄。
江迩怎么可能没吃,因为父母准备离婚,他这几天心情特别好,食欲不错,不仅按时摄入一日三餐,偶尔看到江平痛苦的表情还能再加一顿宵夜。
但他现在在孙千远面前可是饰演一个被父亲家暴,做出的最大反抗只是限制父亲动手的好孩子。
他老实地摇摇头,说:“还没有,本来打算带我爸出去吃的。”说完凄楚地笑了下,低垂下头。
他本身就长得好,格外出色的一双眼睛继承了母亲,是偏向秀气一挂的,做出这种动作丝毫不违和,让孙千远看着直揪心。
可是现在外婆已经睡下了,他做不了动静太大的,问了江迩的忌口去厨房给他做了碗清汤面。
离开之前江迩叫住他,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能不能洗个澡?”
孙千远看了他一眼,只见男生的白色衣服上沾着一块不太明显的污渍,带着些许异味。
孙千远:“那我去给你找身换洗衣服吧。”
江迩浅浅笑了:“谢谢你。”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笑的很少,孙千远只见过两次,但像今天这么直面看见的还是头一回,他走去厨房的一小段距离只觉得脚底都在发飘。
孙千远家的浴室不算大,一面洗漱台,一个洗衣机,再加上一个马桶就占了一半,江迩在这逼仄的房间里洗澡,打在胸前的水滴都能溅到对面洗漱台前的镜子上。
浴室里逐渐热气萦绕,陷在其中的江迩自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这个孙千远一次次凑到跟前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浴室里水汽氤氲,要是被孙千远看见能心疼死,他仗着自己身体好,在夏天一般是用凉水冲个速度澡,热水器能不开就不开。不过尽管是凉水,洗一次澡他也得关个两三次,生怕用水太多。
孙千远在面汤上撒了点青葱,尽力让它看起来不至于太单调。
将碗筷放上桌子,浴室里水声已经停了,磨砂门后依稀看到男生有力精壮的身体轮廓,紧接着门开了。
孙千远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伸手一指,说:“你洗好就来吃饭吧。”
孙千远找出来的换洗衣服是一身新买的休闲服,当时找出来时还带出来一张满是英文的吊牌。
衣服料子摸起来很舒服,就是对他来说偏大了一码,穿起来空荡荡的,一看就不是原主自己买的,多半是郑嘉送的。
没想到江迩穿起来前胸直接把领口撑起来了,变得略微紧身,那条孙千远穿上稍长的裤子也被江迩穿成了露脚踝的九分裤。
纵使身材再好,这么个紧身衣的打扮仍是让人觉得辣眼,孙千远心如止水了半分钟,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江迩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被他时不时拎起来擦一下。
孙千远坐在沙发上,看见提醒:“浴室里有吹风机。”
江迩正在支凳子,看他一眼,摇摇头道:“声音太大了,别吵醒外婆。”
孙千远的厨艺说不上差,但也不算多好,江迩吃了两口就没有再吃下去的欲望了,他在小事上从不会勉强自己,放下筷子朝孙千远饱含歉意地笑了下。
“抱歉,想到我爸有些吃不下去。”
孙千远闻言拧起了眉,他还没忘记对方在楼道说的那句话,问:“你说的故事……”
江迩看了他一眼,顺手把那碗还散发热气的面推远了些,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
“我妈当年嫁给我爸时就有我了,他当时说得漂亮,什么我不在乎,我把他当亲生的。前几年也确实如此,直到我五岁,我的身世被传了出来。闲言碎语嘛无可避免,他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带着我们搬家了。”
“期间我隐隐感到家里气氛不对,爸爸从来不对我笑了,妈妈也总是想办法避开爸爸。在我们搬家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喝醉了,回家后发疯一样摔天砸地,看见我妈直接就动手了,男人女人力量悬殊,我妈把我护在身下,我甚至能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
江迩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长得很快,六年级就比我妈高了,我告诉我妈我能保护她了,要她不要和我爸独处,她可以去工作,可以回老家,爸那里有我呢。”
孙千远想到江迩脸上的伤,不禁反问:“所以你就替代阿姨被打了?你没想过反抗吗?”
“算是吧。至于反抗,”男生摇头失笑,道:“他是我爸,我至多也就是把他绑起来,怎么能动手打他呢?”
孙千远在今天一天看到的江迩的笑脸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但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因为对方对他剖露心迹,一颗心不停下坠。
他涩声道:“那之前阿姨没想过离婚吗?这样才能摆脱他呀。”
江迩:“大人的世界怎么搞的懂呢,他们总是要顾忌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盯着孙千远,瞳孔深处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不过好在,现在他们终于分开了。”
孙千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神态很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两人视线相触时,江迩问他:“孙千远,我觉得你对我关注太多了。”
孙千远刹那间有种被看穿一切的错觉,好在男生接下来补充道:“在今天。”
孙千远一句话磕磕巴巴个没完,说:“我,我觉得你今天总在笑。”
江迩:“是吗,我之前不笑吗?”
孙千远点头,何止是不笑,一张冷脸能让方圆十里的南极企鹅活下去不成问题。
“你之前不笑的。”
江迩:“我没注意过,一般我只对朋友笑。”
这句话在脑中转了个来回,孙千远追问:“那你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男生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当然,毕竟你都帮我保守秘密了。”
“千远,一传十十传百,要是你这里开了个口子,我敢保证两天就能传到我妈耳朵里。她不容易,我不想她再担心了。”
孙千远想起很久之前做过的初中填空题:一个人将信息传给另一个人,这两个人再将信息传给各自的一个人,以此类推,最后得到信息的人将会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他答应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江迩:“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屋子里多一个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孙千远把行军床展开放到沙发边上,顶着江迩哂笑的表情解释。
“之前是因为床没到,条件有限只能打地铺,现在我们条件好起来了,”他拍拍手,道,“你睡沙发,我睡床。”
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睡在外面起床时动静还小点。
江迩没有反对,他也没有立场反对,这里的一切都是孙千远的,就算让自己睡厕所也是人家的自由。
但如果孙千远真的让他睡厕所,他百分百会扭头就走。
他点头应了下来。
孙千远把窗户打开了,穿堂风阵阵,身边还有台摇头风扇对着两人吹,不算热。
今年夏天的月光很足,江迩枕着手臂侧身,行军床上的孙千远已经酣然入睡,他的睡姿很端正,手指松松搭在小腹上,随着呼吸起伏。稍长的刘海自然分散到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迩想,这人的大脑皮层可能和额头一样光滑,要不然怎么会自己说什么他信什么呢。
他胡乱想着,脑中一会闪过江平的脸,一会闪过妈妈的脸,最后停驻在一双呆愣愣的眼睛上。
睡梦中的男生皱起了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孙千远就醒了,他连打了两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骂他。
他身上的被子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坐起身找了一圈,最终在江迩睡着的沙发里侧找到了一片熟悉花纹。
孙千远眼皮猛跳,这人估计是晚上睡冷了把他的被子拽过去了,后面又热了直接扔到了一边。
真是弃如敝履啊弃如敝履,孙千远悼念两秒自己的花被子就去浴室了。
洗漱后他依旧去厨房数了四片面包片去上班。
在他走后,沙发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江迩维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拉上一半窗帘换上昨天洗过的衣服。
夏天气温高,再加上他昨天拧得很干净,如今只是有些潮。
但这身衣服他不打算要了。
男生叠起被子,把行军床折叠起来按照昨天晚上的样子放回原处,做完这一切后他拉开了门,抬头和门外正准备掏钥匙的陈阿姨对上眼。
陈阿姨看着眼前这个大个子:“你,你是?”
江迩闭上眼睛,幽幽道:“我是孙千远同学。”
他平生最讨厌和别人扯上关系,其次是擅自揣测自己。他冷静地想,孙千远一定玩不了扫雷,这才多久他愣是把自己所有的雷点蹚了一遍。
他又回家了,这次没有孙千远顺利很多。
江迩总觉得他爸挺精分的,有时候怕他怕得紧,有时候又趾高气扬的胆子大得没边。
“这个房子虽然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根据你常年殴打妻子的作为,让你净身出户不过分吧。”
“哦对了,还漏了一点,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小崽子是不是还没上户口?”
江平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干净许多,他脸上剧烈抽动了下,瞪着眼睛质问:“江迩你个畜生,你做人做得明白吗?!”
“要这么说我也能告丁秋婚内出轨,生下你这个杂种!”
江迩无所谓地蹬掉鞋子换衣服,仿佛把他当成了空气。
等他换好衣服,拉上裤链才说:“我妈结婚前跟你说她已经有我了,你当时不是不在乎吗,不是已经装了五年了吗?江平,为什么你不能再装下去呢?”
江平闻言怒目圆睁:“你放屁你放屁,就是那个贱人出轨了,践踏了我的尊严!”
江迩嗤笑:“这句话再让我听见一次我不介意让我妈直接变成寡妇,这样也不用再跟你费劲签离婚协议了。”
他说着已经走向这边,手指骨节按得嘎吱作响。
江平几乎是一瞬间跳起来:“他妈的让我签协议可以,老子还有孩子要养,不能净身出户!”
江迩讥讽地笑了声:“我看你还是不怕死。”
没想到江平只是破罐破摔:“妈的,你要是不给老子钱老子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