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66、第 66 章

　　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余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昨晚蜷缩的姿势，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僵的他感觉自己像个机械人，还是年久失修没上油的那种。
　　活动了一会儿，他走到餐厅看着依旧空荡荡的家里，毫无人气，老姐昨晚没回。
　　真硬气，别回别回了，抱着关东煮破摊子睡马路去吧，蠢姐。
　　进厕所抹了一把脸，他走出了小区。
　　转秋了，天气很舒服，凉风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打了个哆嗦。
　　不读书真好啊，可以自由自在呼吸秋天凉爽的气息。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有点儿饿了。
　　......这就是吃饭准点的报应。
　　他想了想，走进那家很久没光顾的黑心小卖铺。

　　小卖铺依旧“黑心”，大白天都阴沉沉，没有一丝光亮，余生看着趴柜子上打盹儿的老板有些无语，日睡夜睡，财神爷都能被这傻老板睡走。
　　“喂！”余生冲着他喊了一声，“滚起来，老子买泡面。”
　　老板没动，大约死透了。
　　懒得等傻货还魂，他一巴掌朝木柜台拍上去，柜台马上溅起起码一麻袋深的灰尘。
　　“我靠！”他赶紧换手捂着口鼻，退后好几步，“你他妈真睡过去了啊，几年没打扫了！”
　　过了两秒，老板像只千年老乌龟，慢慢抬起头，然后睁眼吸入了一鼻子灰：“咳......呛死我了。”
　　“活该，”余生皱着眉，“买泡面，两包。”
　　“没一块一袋的了，”老板扬了扬灰尘，眯缝着眼看着他，“拿两块五的吧，我给你算一块。”
　　“那算了，我不吃了，”余生说，“把前些天的账结了。”
　　“好，我算一下。”老板说完从木柜子底下拿了个老古董算盘开始扒拉。
　　余生估计这“老古董”岁数可能比这破店还大，他又看到柜台边上的老式计算机，傻货老板有计算机不用，硬要打算盘，装什么老先生。

　　两分钟后，余生烦躁的皱了皱眉，简直无语了，有没有搞错？几块钱的生意用破算盘就算了，还算这么久！
　　走黑帐呢！
　　“喂！”他走过去从老板手里一把扯了算盘，“信不信老子揍你！”
　　“快了快了，”老板一脸无语，“我不知道账记哪页了，要不大概算二十？”
　　“我操，你要不要脸啊！”余生气得好笑，“才他妈吃你几包，要我二十块，果然是黑店。”
　　“那......你说多少？”老板无奈的接了一句。
　　照他说？
　　照他说就不给钱！傻逼。
　　余生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要不这样吧，”老板说，“以前的就算了，我们重头开始......这次我保证好好记账。”
　　“滚。”余生骂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抽了一张二十的出来，连同破算盘一起甩了走了。
　　还重头开始？
　　拍电影呢，蠢货。

　　不知道几点，也不知道是何年代，总之就是无聊，也不知道上世纪的人日子怎么过，没手机没电脑没空调。
　　......给他分享点经验呗。
　　余生无聊的倒在床上发呆，玩什么呢，连泥巴都没有。
　　睡养颜觉吧，军训期间黑了不少，这几天带国庆先养回来，也不知道这个点程盼到学校没有，宋阿姨今天又会做什么菜，程盼吃不完会倒吗，还是自己不在程盼会“坚强”的吃光？
　　想着想着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然后又梦到那个许久没梦到的人，又也许不是梦，谁知道呢。
　　那间熟悉黑暗的房，穿着奇怪的女人，一脸鬼片即视感的盯着他，肿烂的脸上挂着绝望的泪水，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余生，余生，我是妈妈啊......”
　　“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为什么不认！”

　　认你祖母啊！哪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鬼。
　　他烦躁的盯着那只女鬼，都这么多年，谁吓唬谁啊，大白天他就不信她跑得出来。
　　又不是晚上，谁他妈怕你！
　　“老子没这闲功夫，”余生看着她，“晚上老子有夜灯，你能奈我何？”
　　女鬼仍旧喊着那几句，余生皱了皱眉头，逼自己睁开眼。

　　睁眼的时候，房间安安静静，没别的人，果然是梦，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还好......还是白天。
　　再怎么麻痹自己别怕别怕，毕竟也是一只鬼......
　　擦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冷汗，他翻身下床跑出了家里，不知道要去哪，也没地方可去。
　　但他不想一个人待在一个人没有的空房子里。
　　一阵狂奔，他跑到小区门口公交站牌，面前刚好停下一辆公交，鬼使神差的，他看了一眼公交牌，坐上了那辆公交车。
　　走吧，去天堂。

　　车子上人不多，这个点大部分都在上课或者上班，余生寻了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深呼吸两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刚刚快要窒息的心情，他是真的害怕......
　　车里在放周杰伦的晴天，他靠在车窗上无力的叹了口气。
　　晴天啊......程盼喜欢的，程盼在干嘛呢，会不会已经被李为国烦死了？
　　“同学？”司机转过头看着他，“投钱啊！”
　　“哦。”余生应了一声，烦躁的走过去丢了一块钱，坐车还要给钱？什么破公交！
　　算了......忍一忍。
　　......

　　接下来的行程已经预定好了，他将搭乘这辆时光大巴去找他真正的妈妈。
　　那个最活泼明艳的女人，扎着一头马尾，出门化妆三小时，花妆五分钟，去趟游乐园玩的比他还疯的女人，上天下地，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挡在他身前的女人，什么好的都想买给他的女人。
　　好久不见啊，老母亲。

　　车子到站的时候，车内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看来大家都不爱去天堂。
　　余生看着车载电视的时间有点发懵，都已经下午了，晚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他叹口气走下了车。
　　一下车就有一股凉飕飕的风迎着脑门吹了过来。
　　......不愧是墓地，出场方式都跟别的地儿不一样，那么清新脱俗，遗世独立。
　　他把手揣在裤兜里，迈开步伐开始寻亲之路。
　　寻着记忆里的路线，他找了二十分钟，找到很多年没再来的那块儿地。
　　墓碑上的照片里，妈妈笑的很开心，乌黑的大眼，浓密的长发。
　　岁月定格在她最美的时刻。
　　盯着愣了一会儿神，余生轻轻扒了下旁边的杂草，默默在心里心疼了一下老妈居住的环境。
　　其实草不多，只是心疼。
　　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清扫完，坐在了墓碑面前，墓碑前案台很干净，还有一束枯萎的花，有人前段时间来过，谁呢？老姐老爸。
　　他默默盯着碑上面，那个好久没见，也不会再见的人。

　　“......妈，”余生喊了一声，“我穷，没给你带什么吃的，您多见谅，见谅之余顺便有空保佑我，给我带来点儿吃的。”
　　照片里的人没回话，意料之中，毕竟回话，才真的出了妖怪......
　　余生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你看，你都没老，我告诉你，我爸现在可丑了，腿都没了，脸也丑，我都不爱搭理他，还有你都不知道我爸我姐有多过分，你走了后他们一直欺负我，他们，他们......”
　　......操，煽不动情了，其实余生最想说的是。
　　“妈......你能别来找我了吗......”
　　说不出口，毕竟是老母亲对儿子的爱。
　　余生叹口气，跪下来给她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坐在地上开始进行没有回复的单机在线聊天。

　　聊自己，聊程盼......
　　他的生活中，好像除了程盼，真的没什么可以聊的。
　　“程盼可过分了......不准我打架，还借我衣服穿。”
　　“程盼你记得吧，就小时候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那个小男生......好吧，好像是我成天跟在程盼屁股后面......”
　　“程盼他......”
　　“程盼他......”
　　“我就莫名觉得......程盼很关心我。”
　　“比老姐还关心......你说程盼过不过分。”
　　“可李为国说他......对谁都很好。”
　　“我......”
　　他低低叹了口气：“程盼好过分。”

　　墓园守护神走过来的时候，余生才发现夜幕已经低垂了，只是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这夜夜得不美丽。
　　“小伙子，”守墓老头看着他，“天儿晚了，再不走没公交车了。”
　　“大爷，”余生问，“你在这不害怕吗？”
　　“起初有点怕，”守墓老头说，“现在不怕了。”
　　“不怕的原因是因为这有你想守护的人吗？”余生感觉自己问这句话还挺矫情，可下一秒那老头回他的话，让他觉得这情矫了也白矫。
　　“不怕的原因是因为工资涨了。”那老头说。
　　余生简直无语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扬长离去。
　　前路很黑，他揉了揉眼睛，还是一片黑暗，不过没事儿。
　　一路向着黑暗前行，哪怕前面也是黑暗，哪怕走来走去还转了个圈也没有光。
　　路还在，就得走下去。
　　......主要还是，前面有路灯。

　　一连走几个站牌，余生有点懵了。
　　其实吧，那老头没骗人，但他少说了半句，不仅没有公交车，还没有出租车......
　　操！总得有个带轮的吧！你这样让万鬼怎么活......死，向死而生......
　　还不允许鬼回家探个亲吗？大晚上的......给个带轮的驴车也行啊。
　　要不打车回家，可万一出租车司机也是鬼......
　　于是纠结很久加上又在这破牌处等了半小时后，余生放弃了打车的念头，决定步行回家。
　　也算为他省了一笔打车费和跳大神费了......
　　都这么划算，要不奖励自己一碗牛肉面？
　　他忽然想起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胃表现的不错，今天完全没动静，不哭也没闹，看来已经成长成一个会为主人分忧的器官了，值得鼓励，奖励一碗牛肉面！
　　可是......
　　他抬起头盯着公路上昏暗的灯泡和几百眼都望不穿的路叹了口气。
　　可是哪里有牛肉面，只有牛头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