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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头疼的伊尔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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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尔妲对于自己新发现的自我意志运用得愈发纯熟。那种仿佛世界理应围绕自己旋转的感觉,像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让她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更加主动的方式审视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她与伊尔迷的关系。那初步觉醒的尚且笨拙的自我,开始进行更复杂的逻辑编织,试图将她与伊尔迷的整个关系网络,都纳入一个以她为绝对中心的解释体系之中。
在又一次心安理得地将一叠需要分析的情报推给伊尔迷,并看着他毫无怨言地开始处理后,缇尔妲没有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或训练中。她单手支着下巴,银白色的长发流水般泻下,那双澄澈得过分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伊尔迷身上。
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观察,而是带着一种评估和某种隐隐的期待。
伊尔迷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注视,但他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依旧稳定地翻动着纸张,大脑高速处理着信息。
沉默在室内蔓延,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终于,缇尔妲开口了,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刚刚完成重大逻辑推导的笃定。
“伊尔迷,”缇尔妲的语气平直,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强调,“我刚刚想到,你现在能这样成长到这个地步,能够冷静地处理这些事务,能够像现在这样和我正常地相处,甚至得到父亲的倚重……”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的存在,不是吗?”
伊尔迷翻动纸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他没有抬头,但周身的气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缇尔妲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链条里,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类似于功勋卓著的意味:“是因为我足够强大,才让你产生了那样激烈的恨意和痛苦,迫使你去思考,去挣扎,去不得不用尽一切方法来面对我。是因为我的异常,才让你找到了那种扭曲的连接作为存在的坐标。也是因为我的需要,才让你现在有机会接触并掌控这些家族事务,证明你的价值。”
她越说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清晰明了。看,伊尔迷所有的重要人生转折,所有让他变成“现在这个伊尔迷”的关键节点,都牢牢系于她的一身。
缇尔妲完成了最终的论证,于是,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期待,牢牢锁定了伊尔迷,等待着预料中的回应。
然而,伊尔迷只是沉默着。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没有如缇尔妲预期的那样,表达感激。
这种沉默,在缇尔妲看来,是难以理解的,甚至是失礼的。
她微微蹙起了那双继承了席巴的英气眉毛,一丝明显的不悦浮现在她完美的脸上。她不喜欢这种预期落空的感觉,这让她觉得事情不对。
“伊尔迷,”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质问的意味,“你为什么不道谢?”
伊尔迷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眉心那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蹙起痕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缇尔妲,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谢什么?怎么谢?”
有那么一瞬间,伊尔迷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制约击中,产生了短暂的凝滞。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侧太阳穴的血管,非常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头痛。
一种真实的生理性的头痛感开始蔓延。不是源于念能力攻击,而是源于他姐姐这番惊世骇俗的完全自我中心的索谢言论。
她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将别人在痛苦中挣扎求存的历程,归结为自己的功劳,并要求对方感恩戴德?
缇尔妲对他这种沉默的抵抗感到不耐烦了。她决定把话彻底挑明,用她那种直白到近乎残酷的逻辑。
“这是我认可你的表现,”缇尔妲的语气带着一种施恩般的意味,“不值得重视的人,我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是否成长,更不会特意指出我在其中的作用,并要求情感上的回馈。我认可你才会认为你值得我提起这一点,并期待你相应的情感回馈。”
她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这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基于事实的一种高级别的肯定。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个在她看来更具说服力的论据:“你看,我对糜稽,对奇犽,甚至对父亲和爷爷,都不会特意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们不在我的需要列表里,或者占比不够高。我向你要求感谢,这本身就证明了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是重要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就在这阵无言的头疼中,伊尔迷那冰冷而理智的思维核心,又开始自动运转起来,进行反刍和分析。
是的,她确实朝完全自我中心的方向发展了。他冷静地确认。她的世界现在似乎只有一个坐标原点——她自己。所有的事件,所有的人,都被她以自己的感受和需求为中心进行重新诠释。
但……他不能反驳。
因为,从某个极其扭曲但又无法否认的角度来看,她说的是事实。
一个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起,带着一丝自嘲:如果自己真想得开,如果自己愿意完全放弃那点可笑的自我和尊严,像母亲期望的那样,纯粹地顺从地依附于缇尔妲,那么他现在确实能过得相当不错。无需承受那些钻心剜骨的痛苦,也能享受到缇尔妲那程序化的基于家人身份的庇护和资源倾斜。
是他自己,那无法根除的掌控欲和扭曲的自尊,让他选择了这条更加痛苦,但也让他感觉更加真实的道路。
而且,他无法否认缇尔妲最后那句话的真实性。在缇尔妲那异常的情感认知体系里,不重视的人,根本不会让她特意提出要求情感回馈。她向伊尔迷索要感谢,本质上,确实是一种扭曲的属于她的亲近和认可的表现。她是在用她唯一懂得的方式,试图巩固他们之间那种独一无二的连接。
意识到这一点,伊尔迷感到一种深沉的混合着荒谬,无奈和一丝认命的疲惫。
他能怎么办?跟她辩论痛苦的价值和感谢的伦理吗?那只会是对牛弹琴,甚至可能引发她更大的不满和更匪夷所思的要求。
在缇尔妲逐渐失去耐心,眼神开始变得危险的注视下。
伊尔迷深吸了一口气,他按压下太阳穴的抽痛,抬起眼,再次对上了缇尔妲那等待答案的清澈又固执的目光。
他调动起全部的理智和忍耐力,用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平稳无波的语调,开口:“姐姐,你说得对。”
他选择了最有效率的路径,直接承认核心事实,避免节外生枝。
“我如今的状态,确实与你的存在密不可分,”伊尔迷谨慎地选择着词汇,避免使用成长或价值这类可能引发她更多联想的词,“感谢你认可我,并愿意指出这一点。”
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感谢的语句了。没有感激涕零,没有情感洋溢,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外交辞令。
缇尔妲听着他的话,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含义。她捕捉到了你说得对和感谢你认可这几个关键信息。虽然感觉伊尔迷的语气似乎不如道歉时那么流畅,但核心意思似乎是符合她预期的。
于是,她那点不悦迅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事情回到正轨的满足感。她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社交仪式。
“嗯,不用谢,”她大方地回应,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她特有的逻辑,“这是你应得的。”
伊尔迷的指尖在桌下微微蜷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缇尔妲却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心情更好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体曲线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好了,这些就交给你了,”缇尔妲指了指那叠文件,语气轻松,“我去看看母亲那边有没有新送来的礼服。”
缇尔妲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留下伊尔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那堆杂事,以及脑海中回荡着的那句不用谢和这是你应得的,感受着那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头痛。
伊尔迷拿起一根念针,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