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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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往以仰脸看去，赵羌谪面色不变，说：“在你之后，白宁梧也来求过我。”
“踽北一局中，顾南庭已经掰倒了你，可他还在查，韩才俞也不松口，白宁梧害怕得夜不能寐，因为他知道一但到了他倒台的那天，胡嵩抛弃他就如同抛弃你一般决绝，所以，他来找我。”
高往以低下头死死闭眼，他捂着耳朵，冷硬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就是信白宁梧了？”赵羌谪微笑着，似是奇怪地看他。
高往以没有说话。
赵羌谪拍手笑道：“真是感人肺腑的情谊啊，可从你为他做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被杀人灭口的准备，想不到高大人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还没混明白，这天下谁不想出人头地？阖阳朝廷从不缺想往上爬的人，要么人杀你，要么你杀人，当你没了利用价值，你在他眼中就犹如草芥蚍蜉，当你挡了他的路，当你威胁到了他的利益、他的性命，他就要除之而后快。”
高往以深吸口气，冷喝：“庶子狡诈……！”
“我狡诈？那胡嵩呢，该叫什么，蟊贼阴险？”赵羌谪的视线落到对面树林下方阴暗的角落里，语调轻淡，“我记得不久前，踽北来了个叫陈珏的人，他死在了刑部，可奇怪的是好像除了踽北，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个叫陈珏的人是死在了谁的手里。这样一个能揭露踽北罪行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却缄默不言，你能告诉我，他们是用了怎样的谎言让你闭嘴吗？”
“你想不出，因为这件事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你难道就没想过，或许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凶手’，这就是一出贼喊捉贼的闹剧呢？”
“究竟是谁下旨让踽北回京述职？天灾死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谁在隐瞒？乌州以北的兵是白宁梧派去的，他真的不知道天灾吗？他为什么不告诉你？陈珏又为什么会死？”
“其实这些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因为圣上要你死，而胡嵩为了明年的科考放弃了你。”
高往以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他拍掌说：“真是个精妙绝伦的谎言，环环相扣，好到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还有一种可能。”高往以停止拍手，阴沉道，“凶手是你。从一开始你就在说谎。”
赵羌谪一哂，说：“我没有理由杀他。”
“你当时是怎么进的刑部大牢？你和他说了什么？”高往以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你说胡嵩要我死，陈珏是他杀的，证据呢？”
赵羌谪静了会儿，语气出人意料地有些哀愁：“我拿不出证据，也找不到证物，因为正如六年前那般，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证物也被毁得一干二净，或者说这次更甚，因为他们有了替罪羊。”
高往以彻底静下来了，他抬头正视赵羌谪，两人就这样以诡异的沉默对峙了很久很久，高往以的语气跟目光一样冰冷：“你诓不了我！”
“是吗？”赵羌谪莞尔一笑，在这昏暗的中有几分阴冷，他说，“在阖阳，这种脆弱的信任还真是少见。”
赵羌谪冷漠地注视着高往以，啧啧两声后含笑说：“就在昨日，白宁梧来我府上，他对我说，你这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地上刑场，落下哪个都不好，另外，韩才俞已经在查白宁梧了，他如今自顾不暇，对你……？”赵羌谪温柔道，“只能弃啦。”
“高大人呐，一生俱荣不过是大梦一场，梦总会醒的。”
高往以不自觉地咽了咽喉，打了个冷颤。
“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吧。”赵羌谪再次看向白宁梧，温柔一笑，说，“贪污受贿中，十六卫尤盛，上将军陈盛书供钱三百箱，一月入户部，未归档记录在册，长史、司阶及数参军中，以关善卢、楚叙、谢长揽最为孝顺。”
高往以抬起眼帘看了赵羌谪一眼，目光冷淡。
天上的月光斜照过来，赵羌谪站在昏暗的那方，神情平静而冷漠，高往以忽然裂唇笑了笑：“你在说什么，这些人是谁？”
“该知道的。”赵羌谪看着他，目光怜悯地说，“或许是胡嵩担心你死不掉，也可能是他怕夜长梦多想让你早点死，所以昨日他让白宁梧指使百官写了些东西。”
高往以根本看不透赵羌谪，他的心已经被恐惧填满了，赵羌谪走去拿了顾南庭抱着的奏疏。
“看看？他把自己洗得可干净了。”赵羌谪无情地把奏疏一本本撒向天空，再看着那些奏疏在空中抖开，看着它们洋洋洒洒地落下，铺了满地，笑容越发温柔，“虎生犹可近，人熟不堪亲，希望这种连自己都看不清抓不住的东西，就不要托付给别人了吧。”
在看到满地熟悉的字迹时，高往以瞪大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赵羌谪的语气温柔至极：“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一个人的，韩才俞在查白宁梧，而他，也将是下一个你。”
高往以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胡乱抓着奏疏，他看着上面一桩桩一件件白宁梧的脏事，彻底愤怒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怀疑总是比信任容易。”赵羌谪波澜不惊，语气依旧温和，“如今他自顾不暇，不亲手杀了你你就该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了。真是造孽，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你，你们之间那点微薄得可怜的利益关系、旧日情谊早在踽北事发的那一刻就已经泯灭殆尽，指望他来救你，你觉得可能吗？”
高往以佝偻着身体，愤怒地捏紧了拳，赵羌谪瞥了他一眼，温和道：“凡事三思而行啊高尚书。”
“老子当初鬼迷了心怎么就没一刀宰了你！”高往以死攥着奏疏咬牙切齿，“老子要风得风的时候还没你爹！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作对！”
赵羌谪面上的温和不减半分，高往以通红的眼睛蓄满水光，他望向四下的银白孤寂，半晌后竟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雪地上回荡着，凄厉无比，他笑了很久，直到哑声才静下来：“说说你来见我的原因以及救我的代价，我考虑考虑。”
赵羌谪神色冷厌地看着高往以，说：“我没说要救你啊，我来此，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高往以愣了一下，然后掏了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他有些迷茫地仰脸看着赵羌谪，随后大笑起来：“你威胁半天就是为的这个？”
赵羌谪寒声说：“你错了，我没有威胁你，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相。”
高往以静静地看着他，赵羌谪也静静地看着高往以的脸。
不知何时，雪纷纷扰扰地下起来，冲刷着这份伪饰着杀意的宁静。
高往以疑惑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骗我。”
赵羌谪冷笑起来，声音令人发寒：“信不信由你。”
高往以大笑起来，随后看向他：“我真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夜冷，高往以的唇被冻得发青：“你想怎么样？”
赵羌谪的目光像是悲悯，又似不屑，他说：“我刚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林间风雪大作，赵羌谪见此，便丢下高往以，抬步离开。
宋寅走出林影，提人回天牢。
顾南庭跟上赵羌谪，蹙眉问：“怎么保证能骗到他？”
赵羌谪笑了笑：“因为我跟他说的底子全都是真的，他不会信任我，但他明白，当他的性命跟白宁梧的性命绑在一起后，白宁梧就舍不得他死了，而高往以深知圣上不会杀白宁梧。我与他说我要在此局中杀白宁梧不过是在骗他，骗那暗中的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把他们骗过去，接下来才好继续跟他们玩。”
顾南庭给赵羌谪撑上伞，又故意迈小了步子跟他并肩，顾南庭说：“玩归玩，世子，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我只管查，你能让白宁梧死吗？他怎么忽然又死不掉了。”
赵羌谪看着扑面的雪，沉默了片刻：“你继续不要命地查下去，或许就能知道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顾南庭说。
赵羌谪没有说话。
“你刚才的话里，哪些是真相？”顾南庭问。
“每一句都是假的啊。”赵羌谪无辜又温顺地说。
东街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打旋，直晃着，忽明忽暗。
“高往以也是骗你的？”顾南庭注视着雪，声音发冷，“跟我说实话，我可不想你弹指之间，我就灰飞烟灭了。”
赵羌谪的声音无辜又纯良，他情真意切道：“我怎么会害你呢。”
因为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所以顾南庭给赵羌谪打伞，雪一点儿都挡不住，赵羌谪看向他。
顾南庭看也不看他，理所当然道：“看我？摔了我不管。”
赵羌谪就不看他了。
“骗人精 。”顾南庭抬手抓着赵羌谪的斗篷帽子一下给他盖上。
“你要我查东北，那可是个小侯爷。”顾南庭面容冷酷地偏伞给他，“我脑袋不够砍。”
赵羌谪轻声说：“我是世子你都敢这样，一个小侯爷就把你吓着了？”
顾南庭说：“世子只是骗子，但江鹤阙可是个暴戾恣睢的恶霸，听说他手底下的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吃人不吐骨头，我一边陲野人，哪敢跟他硬碰 。”
赵羌谪望着雪越下越大，月光已经不见踪影，他说：“钦差大人办事，怕什么？”
顾南庭看他一眼，沉默了很久，才说：“赵羌谪，我真的，只会信你这一次。”
赵羌谪点头：“信任难得，我会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