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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热闹的分籍日 ...

  •   这两日的上京城里,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们,都在纷纷评头论足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相家的小姐关婷宜,据说被关相爷慢怠太过,甚至还被逼嫁给承恩伯。关小姐宁死不从,在相府寿宴上以自尽相抗,最后被清平将军府的□□姑娘给接走。就是这一接,众人才知道原来关家小姐与将军府的陆二公子,早已定了亲。而那承恩伯对关家公子关亭轩,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最后两家闹得不欢而散。

      第二件事是,上京城中许多大家小姐心中的梦中情郎林言清林二公子,竟突然上了将军府提亲,求娶陆五姑娘陆欣。他这一求娶,又让多少少女芳心破碎。

      第三件事是,清平将军府的陆乘与左相府的林言清,皆替关婷宜提告到衙署,要求与当朝右相关一宗分籍另立。通政司已通过上京衙署,正式接手此案。

      不出两日,通政司便已决定公开审理此案,并将审案地点专程设在了通政司的院中。而今日,便是开审之日。

      通政司难得开放,且本次提告与被提告的双方又涉及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权贵,因此通政司的院子里此时已挤满了人。

      就连那日在相府寿宴上见过了热闹的贵人们,也纷纷找了个好位置准备围观。陆婉站在院内的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人群中的剑五冲她点了点头。

      前几日陆乘将剑五借了出去,特地让其寻了好了几个嗓门大的好手,就为了让他们在争议之时,躲在人群里将关一宗那些事给抖落出来。

      陆乘不仅想让关婷宜重新开始,还想让她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脱离关家,绝不会让关一宗给她栽赃个不孝的罪名来。

      而剑五因那日没有保护好关婷宜,本来对其愧疚得很,再加上她也恼怒关一宗对亲女如此心狠,因此今日寻来的几个好手,都是能言会道的内家高手。到时内劲一传,保管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通政司的院内人群攒动,直至快巳时,人们才听见拉长了音调的喝声,“徐迟大人到————”

      “见过徐使司。”

      人们稀稀拉拉的行了礼,早得了招呼的徐迟也懒得计较。今日来观审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有权有势,是不用向他行礼的。就比如暗中和他打过招呼的左相林忠,又比如近日负闻缠身的承恩伯江远恩。还有坐在次位的郡公云如望,以及坐在首位的明王殿下时夜。甚至连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明珠公主,也坐在了时夜身旁。

      徐迟自觉能从众多能人中脱颖而出,坐稳通政司的使司位子多年,靠的便是一身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擅察言观色的八面玲珑。

      他自然知晓明王与公主对清平将军府的关系,心下对今日的分籍之事多少也有了个结果。徐迟眼珠一转,当即便微笑着让受了伤的关婷宜坐下听审。

      而依旧在场中站着的右相关一宗,则黑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简直不知所谓!

      在他眼中,关婷宜做为女儿的宿命便是听从父母之言,嫁个郎君相夫教子,从此不再抛头露脸也就是了。

      她一个侍妾出生的庶女,亲娘连正经姨娘都算不上,身世本就不堪一提。如今让她嫁给承恩伯有哪里不好?那府里没个正经伯爵夫人,嫁过去还不是她当家做主?

      可如今这逆女不仅当众辱骂自己的亲父,还以性命相要挟,甚至与陆乘这四品小官私相授受。今日竟还干脆闹到了通政司,直言要分籍,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

      不知感恩不知孝顺不知廉耻!

      关一宗愈是如此恼怒的想着,脸色就愈发难看,眼中的火恨不得快要将眼前的逆女关婷宜给烧起来。

      陆乘与林言清往她身前一站,确定完全挡住了关一宗恼恨的目光后,才开口提告起分籍之事来。

      林言清道,“秉徐使司,本官之所以与陆将军替关小姐提告,是因为关相爷有三大罪。一罪是苛待亲女,自关小姐幼时便对其辱骂打罚,其严重程度远超亲父寻常管教,若是徐使司有疑问,可派嬷嬷去后堂为关小姐验身。她背上的疤痕,便是关相爷对其虐打时所留。”

      “二罪是罔顾亲女意愿,欲伙同外人玷污其清白。关相爷想替其嫡子关亭轩公子谋个好女婿,便不顾关小姐反对,与关亭轩以及承恩伯爷联手在前段时间的相府寿宴上给酒下了药,欲当众成就承恩伯的好事。关小姐身边的丫鬟碧波,可作其证。”

      “三罪是自身不正治家不严,使得相府内兄弟阋墙,姐妹互相残杀陷害。关相爷将男看得比女更重,在此基础上,又将嫡看得比庶更重。对庶子,尤其是庶女们,多年们轻视虐待,将众多庶女们的婚事性命当做相府儿郎们往上爬的基石。长辈不正,晚辈们也有样学样,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亲娘也心狠无情。在如此环境中,又怎能安生活着?”

      “综上所述,本官替关小姐依据这三大罪提告分籍,实是再合适不过。”

      林言清本就是文官,又是才华满京城的探花郎,平日里在内阁干的就是审视百官的活儿。因此今日细数起关一宗的罪状来,头头是道不说,更是清楚明了得即使是没念过什么书的平民百姓,也能听个心下豁然。

      这时,剑五安排在人群中的那些内劲骂街高手们开始发力。

      “这都什么爹啊,竟然伙同外人害自己的亲女儿,就是畜牲也没如此心狠的。”

      “可不嘛,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不干人事儿。”

      “想将亲女儿嫁给喜好男色的年老伯爷?就这人品,就这脑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当上右相的。不然明年春闱我也去试试好了,指不定比他强。”

      这些难听带头的话一出,围观的人们纷纷开始附和。尤其是那日在寿宴上亲眼见过关婷宜自尽惨样的,眼下说起关一宗坏话来更是毫不留情。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女儿?若是他们家女儿被人如此虐待,只怕早就与人拼命了。性子刚烈的关小姐生在这么个人家,真是可怜又可惜。

      周围的人既不耻与关一宗与关亭轩的行为,又心疼此时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关婷宜,嘴里的辱骂之言说得愈发离谱。

      关一宗自是听见了那些话,可尽管他再怎么恼怒,也一张嘴说不过周围几十张嘴,只能怒喝一声,“一派胡言!”

      “肃静!”

      徐迟一拍惊堂木,慢悠悠的问眼前这气得发抖的关相爷,“关相爷,您作何解释?”

      恼怒中的关一宗这才深深地看了徐迟一眼。他能坐到右相这个位子,这点眼力总还是有的。

      方才众人议论纷纷时,徐迟是故意纵流言蔓延,直到所有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的管了一管。

      今天,相府的脸面说不得真会栽在这儿。

      关一宗冷着脸道,“在本相看来,林大人所谓的三罪简直是空口白牙无任何依据可言!”

      “一罪说本相虐打亲女。试问这世上有那个父亲没管教过自己的女儿?若是女儿犯了错,难道本相还得纵着她。二罪说本相与外人勾结害亲女清白,迫其清白。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逆女亲母身份本就低微,将来如何能嫁个富贵些的人家?本相安排她与承恩伯相看,并将其许给承恩伯爷,让其嫁个高门,这有何不妥?”

      “三罪说本相管家不严致使子女相互残杀,”关一宗说到这里阴沉的看着林言清,“林大人,恕本相直言,这逆女与陆乘订婚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你我心里清楚。既然她与陆乘并无关系,你这陆家的准女婿,还有他那个区区四品小官,又有何立场来管本相的家事?你们二人,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关一宗说完一摆衣袖,侧过身去不再看这几个小辈,自顾自摆起了右相的架子来。

      徐迟闻言摸了把自己的胡子,在见到明王与公主对他微微点头后。他滑溜的眼神又落到了玉树临风的陆乘身上,笑眯眯的问,“陆小将军,你有何说法?”

      陆乘道,“回禀徐使司,若说相爷不认当日与将军府交换的生辰八字,总该记得相府库房内,摆着将军府送去的聘礼。若是相爷连这也不记得,徐使司大可派人去相府库房查验。那些贴着陆字的紫木箱,便是下官亲送去的。”

      “一派胡言!你这小儿信口雌黄,本相何时...”关一宗闻言怒道。

      “好了,你现在带人过去看看,”徐迟挥手,准备叫人去相府查验时,一直旁观未曾出声的时夜却开口了。

      “剑一,你带人去看看,”束金冠着黑袍的明王殿下威严难挡,“关相爷,本王身边的剑一乃官拜从三品的剑卫队统领,直归我大昌皇室管辖。不知他是否有资格,去你这尊贵的相府内看上一看?”

      这等嘲讽的话一出,饶是关一宗再有怨言也只敢行礼告罪,“殿下言重,是微臣失言。”

      陆婉站在人群里有些想偷笑。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不可一世捧高踩低的关相爷如此吃瘪,也是她头一次见到在外人面前的明王殿下,是如此难以对付,与在她面前的温柔耐心,完全不同。

      她自是知道二哥哥没有下过聘的,可剑一这一去,便不好说了。

      有了明王殿下横插一脚,本就偏向关婷宜的徐迟更加放松了,若是他今日表现得当,说不得会入了殿下青眼呢。

      想到这里,徐迟看向林言清等三人的目光,甚至多了些慈爱,“好了,殿下既已派人去查探,那便暂时将关小姐与陆小将军当作早已定亲好了。关小姐,本官现在要派嬷嬷带你去后堂查验疤痕,至于你的丫鬟碧波本官也要派人审问,你可愿意?”

      关婷宜抿着苍白的唇,微微点头后跟着嬷嬷走了。至于碧波,还没等关婷宜走远,就哭着跪下将自家小姐从小受的苦说了一大通,其内容与林言清所言大致相似。

      林言清上前一步道,“关相爷将虐打折磨说成管教亲女。可依我大昌律法,即使是亲父,若是管教过度至子女伤残,亦与蓄意伤害论处。关小姐后背留疤时,才不过十一岁。因此按照蓄意伤害幼童的律法论处,关相爷当领八十鞭刑以及三年监禁。只因相爷是我朝正一品重臣,才可免去刑罚。”

      “还有这关小姐的婚事,关相爷可当真是避重就轻得很。那日幸好碧波姑娘机智,将未用完的合欢散瓶子给藏了起来,又将关小姐的酒杯给换了去,这才让关小姐幸免于难。可那日给关小姐下药的奴才是谁?引她去见承恩伯爷的下人又是谁,相爷可敢说不是相府中人?若是相爷心中无愧,下官这就请求殿下派人去告知剑一统领一声,让他带着碧波姑娘去认人拿证。”

      时夜闻言也十分配合地挥了挥手,剑九与剑七便立刻领了命去了。

      “至于这最后一罪关相爷说是家事,依下官看,简直是滑天下大稽。你我同为大昌重臣,忠的是圣上治的是天下。可关相爷为官多年却忘了,不修身何以服众人,不治家何以治天下的道理。”

      “方才百姓议论之声,未尝不是其心中之言。如今因你一人,让百姓对官员失望,让我大昌朝廷蒙羞,为圣上徒增诸多烦恼,是为不忠。你逼亲女走投无路,致使她在寿宴之上以自绝反抗,使你亲母的六十大寿成为一场闹剧,是为不孝。”

      “你对待庶子女儿们心狠手辣冷漠至极,致使他们互相残害没有一丝手足之情,是为不仁。你口口声声称清平大将军之后陆乘为区区四品小官,对待我朝功臣之后以及其他官职低微者如此无礼,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竟稳坐我朝右相之位多年。你让百姓见了如何作想,又让身怀高才有大抱负者如何作想?悬在他们头上的朝廷要员,还没有寻常小吏通情达理,满朝学子与天下百姓们岂不心寒?!相爷说这是家事,下官却认为这是朝廷事,是天下事!”

      林言清这一番话慷慨激昂振聋发聩,话音落了不过一瞬,人群中便爆发出成片的叫好之声。

      就连本只是因为现下形势而有心偏帮的徐迟,看向林言清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敬佩之色,“好!说得好!林大人,本官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林言清的学问与口才,恰恰是他最缺乏也是最需要的。看来此事过后,他得和林大人多亲近亲近,方有助仕途。

      这厢的徐使司心思活络,那厢的明王殿下已凤眸一扬,接过话头嘲讽起人来,“好一个朝廷事,天下事。关相,你该庆幸皇兄今日未在现场,否则光你这不忠的罪名,他便能治你的罪。还有,本王手下赤乌军专肃不忠之人,代管的刑部专抓不仁之辈。若是将来哪一日本王心情不好,你猜你那相位还有亲子关亭轩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呵呵呵...”明珠公主笑得轻松欢快,语气却不大好,“归之,你吓唬他作什么?怎么说也是我朝重臣,我那皇侄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被林言清还有这二位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关一宗神色一凛,敏锐地听懂了明珠公主的话里之意。

      她这哪里是在说圣上会相府面子?而是在说如今大昌皇室为尊,圣上既能捧他上高位,自然也能踩他下泥坛。圣上信谁,谁便是重臣。如今圣上摆明了是信任明王,而这明王,又不知为何与清平将军府有些关系。

      想通这一关节的关一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对关婷宜提出的分籍之事,已快到了认输的边缘。

      这时陆欣偷偷摸摸的从人群中溜了过来,站在了陆婉的身边,看向场中意气风发的林言清时,眼中尽是仰慕之色。

      陆婉神色复杂的看向自家幼妹,与她咬耳根道,“阿欣,你这未来夫君如此能说会道伶牙俐齿,将来成婚后,该不会借此欺负于你吧?”

      陆欣不满的哼了一声,“言清哥哥这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才不是你说的巧言善辩。而且他在我面前可温柔了,从来不会这般说话。”

      小丫头说到这儿,眼带戏谑的看向陆婉,调戏她道,“四姐姐,你敢说殿下在你面前,也似方才那般阴阳怪气,目中无人?我猜他呀,定是疼你还来不及呢!”

      陆婉无言,最终点了点头,承认自己说错了话。

      被这小丫头猜中了。

      除了刚重逢的那段时间,后来的时夜在她面前还真是细心体贴,百般呵护,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两个小姑娘在人群中皆看着自己的意中人,眼中的柔情多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而此时场中的陆乘见关一宗一言不发,可眼神已完全没了刚开案时的锐利,便知他已在动摇的边缘,决定给这狠心的老家伙最后一击。

      “关相爷,你口口声声将嫡庶之分挂在嘴边。可你是否还记得,我朝自太皇开始,便不再只立皇后娘娘所出为太子?当今圣上,也并非已逝太后亲子。你在婷宜面前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怎不在圣上面前说他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因为婷宜是你亲女无法反抗于你,而你又无法反抗于圣上罢了。所以依下官看,你不仅是欺软怕硬欺上瞒下,更是个两面三刀脸堪城墙的无耻小人!”

      他这一番话不可谓不大胆,将林言清与刚从后堂出来的关婷宜都吓了一跳,而被扣了个大帽子的关一宗更是吓得脑仁发麻,当下也顾不得陆乘骂他的那些话,“大胆!你怎敢!你怎敢妄议圣上!”

      一直在旁观战的令国公萧岱看得眼角直抽抽,而他身边的左相林忠更是看得直乐,“哎,我这未来儿媳的长兄竟如此大胆,吓得那老家伙都快尿裤子了!”

      萧岱懒得理幸灾乐祸的老友,只问向身边的亲女萧卓华,“华儿,这番说辞,也是你们提前对好的?”

      萧卓华摇摇头,“回父亲,陆大哥哥的这番话,我们没有一人听他说起过,应是即兴而发。”

      她说完便有些担忧起来,若是这番话被有心人传到了圣上耳中,陆乘说不得会被治罪。

      同样知晓这其中利害的关婷宜,在嬷嬷回禀完她的伤势后,给陆乘投去了一个责怪又心忧的眼神,天知道她被这番话给吓得腿都软了一半。

      而作为皇室宗亲的明王殿下与明珠公主,却不同于众人的害怕忧惧,皆神色轻松地讨论起这一大家子来。

      明珠公主撑着下巴悠闲道,“哟,这陆家的小子还挺会说,也挺敢说。这么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儒将,本宫竟没看出来还是个痴情种,胆子也大得很。归之,那陆家四姑娘,怕不也是与她大哥哥一样,看上去柔弱,其实是个胆大的?”

      时夜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如一朵山花般清新的陆婉,嘴角勾起的弧度在阳光下煞是俊气好看,“在本王面前,她倒是挺胆大。”

      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亲昵与纵容,听得明珠公主牙根发酸。

      得,不用她出手,这二人估计也早是心意相通了。

      通政司的院中,众人心思各有千秋,而就在这吵嚷之际,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圣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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