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香之境》豌杂面

3、冷山见火

　　冬月十六，静明山大雪初霁，林婆婆下山采药。

　　她年岁已高，不喜吵闹，也不惯带人，一人一驴，进了冷山深处，打算寻一味冻花藤——此物雪封后采得最好，可入骨毒，亦可救心悸。凡初学者拿错，轻则口麻，重则气断。

　　她找到时，那丛冻花藤正缠着一株槲树，雪压下来，将整棵树压断了半身。她举起药铲撬根，却听见雪堆那头有婴儿啼哭。

　　她没有立刻动。

　　雪山藏尸兽是常事，有时杀了人，藏在雪下，引人过去。她盯着那边看了半盏茶，确定动静持续、间断有序，才缓步绕过去。

　　雪堆下，是个襁褓裹着不全的女婴。

　　头发乌黑，脸冻得发青，嘴却咬着一片干枯的甘草叶，仿佛在“含药取暖”。

　　林婆婆看她良久，蹲下身，将药篓往后一拖。

　　“命挺硬。”

　　女婴不哭了。

　　林婆婆挑了挑眉，撕开棉衣一角，把人裹起来放进怀中。

　　药王谷从来不问姓氏。

　　能熬药者记名入方，能制毒者入禁署，能炼丹者入主堂，能杀敌者挂金纹。血统、性别、出身，一概不问，唯看“生得值不值。”

　　林婆婆是药王谷第二代，掌谷三十年，脾气极坏。

　　她抱着女婴回谷时，众人皆惊。

　　“哪来的？”

　　“山里挖的。”

　　众人沉默。

　　从那日起，女婴被养在西南角药炉边的小屋中。三岁抓药，不挑糖果抓了毒种籽，吞下去后自己抓土啃回来压毒。

　　五岁开炉，第一锅就烧干了整个药锅，把屋顶炸出一个洞。

　　八岁识全毒本，不肯抄写，嫌字难看，临摹完烧了原版，自己写了一份更利索的。

　　十岁时，她制了第一剂药香，能让山门下的狼犬错觉追月。

　　林婆婆站在药廊上，看着那女孩踩着屋檐翻下来，手里还捏着半张残方。

　　她冷哼一声：“沈落，你迟早烧了这谷。”

　　女孩扬起眼角，声音清清亮亮：“那也得我愿意。”

　　——天赋强、性子野、来路不明，但命硬、手狠、心稳，连林婆婆都懒得管，只放了句话：

　　“她若闯得出去，就是天命；若闯不出去，就给我留着，炼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