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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在这里,征服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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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了?”樊知越满眼不敢相信:“是赢了吗?我没看错?”
沈音摇头:“傅师兄也受伤了,这一局的胜负不好评价。”
“可是!如果这都不算赢,什么才算?”少女急道。
“别说了。”孟语宾看着逐渐走近的身影,低声道:“他回来了。”
青衫人走得慢,颤颤巍巍如同大病一场。他来到楚栖身前缓缓跪下,叩首而拜:“傅念不负师叔所托。”
楚栖将人扶起,拍了拍瘦削的肩:“做得好。”
傅念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眸色清浅似凝了远山的风,穿过人群眺望那道红白相间的身影。
他不说话,所有人也都识趣地没开口。
鸣山宗在等,等一个比赛结果。
忽然,东西场地金钟齐鸣,两个擂台中央的半空,几行大字如海市蜃楼般缓缓出现。
静默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台下爆发的惊呼湮没。激烈的尖叫,喜悦的祝贺,以及夹杂其中不明的讨论汇聚成了一片嘈杂。
“第一!”樊知越一跳三尺高。
“并列第一。”时舒伸手按下了激动不已的小丫头,抬眼向傅念真挚笑道:“恭喜。”
沈音眼中亮晶晶的,赞赏之色毫不掩饰:“不敢相信我们鸣山宗也能有这今天!”
傅念低头赧然推辞,肩膀忽然被旁人一拍。
他转头去看,只见孟语宾笑着牙齿刷白:“出息了出息了!和阮溪棠打成平手,这下没有遗憾了吧?”
林清点头道:“你的无声剑意怕是要名动天下了。”
冼峥不善言辞,也速来是个面无表情的。尝试了许多次都牵不起嘴角,只能点头说了声“辛苦”。
常少岩忽地伸出手:“傅师兄,累了吧!吃瓜子吗?”
傅念被围在众人中间,有些适应不来四面八方的恭贺声。他这应两句那回两声,眼角余了释然。
二十年,不过须臾。明明只占据了人生很小的一部分,但好似跨越了几百年那么漫长。
种下嫉恨的种子不过一瞬,拔出来却耗尽了毕生心力。
无数次深夜,他都问过自己,心中这股消散不去的气,真的是在恨阮溪棠吗?
少年天才前赴后继,有人陨落,有人成就。
这么多人里,他怎么偏生就盯上了阮溪棠一个人?
或许是同为剑修,或许是同为天灵根,或许是命运三番四次的捉弄下不得不同台为敌,一次又一次地落败下被迫看清,天赋在年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谁都有年少青春的时候,在最烂漫最心无旁骛的年纪,就应该用那股永不言败的激情和热血,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啊!
可惜,他再也不是少年了。
傅念从来没恨过阮溪棠。
他恨的只有自己,那个不懂得乘兴折花,空留原地的自己。
那个人是天边月,将银辉撒向大地,照亮了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承认的卑劣。
仅此而已。
万年老三鸣山宗在本届仙门大会上可谓是闯出了风头。其中除了傅念和阮溪棠那一局惊掉所有人下巴的比试结果外,横空出世的林清,指绽金莲的沈音,首次打进决赛的时舒和东场地一鸣惊人的冼峥都成了热议话题。
就连中途遗憾落败的樊知越,颠覆丹修传统印象的常少岩和玩上头险些就赢了的孟语宾,也甚是被人津津乐道。
午时,东西两场的比试结果颁布下来,前五名里鸣山宗就独占了仨,除了傅念破天荒地和阮溪棠并列第一之外,时舒第三,沈音第五。而东场地虽然比试结果不算乐观,但好歹冼峥站住了第五的位置。双场地两开花,风头正盛,积分直接超越了排名第二的太华宗。
“时师兄不是和傅师兄打完那一场就下擂台了吗?”庆功宴上,孟语宾疑惑:“怎么就排第三了?”
时舒笑道:“眼光都被阮溪棠吸引去了?我和太华宗的那位大师兄在东场地打得热火朝天,你是半点看不见。”
孟语宾挠头道:“不对啊!你什么时候去的东场地?我记得阮溪棠上台前你还在的啊?”
“中途,你们说傅念发呆的时候。”时舒说罢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可算体会到天下第三是什么滋味儿了,怪不得师尊总是那么在意排名。”
孟语宾紧忙笑道:“是我疏忽了,勿怪勿怪!”
傅念身为魁首,免不了主动做东,筹光交错间视线不经意间瞥过,看到了不远处那抹红白相间的身影。
他眸色一黯,敛去笑意。
宴席散时已是戌时末,众人三三两两散去。林清本欲结伴同行,傅念推脱了。只道独自散心,走在老街上对月醒茶。
“傅念。”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来做什么?”向来温和的声音淡淡地,像是早知他会来。
阮溪棠掏出一团青布,伸手递了出去:“你的发带落下了,我来还给你。”
他转过身,透过月色,凝望着眼前之人。
仍旧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风华正茂鲜衣怒马,面容此刻写着茫然,与华丽张扬的五官格格不入。
傅念伸手接过,语气中多了几分平日理根本不会出现的疏离与客气:“多谢,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走了。”
阮溪棠忽然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脚步忽然停下,傅念没有转身,留给身后之人一个孤寂的背影:“还有事吗?”
“那天的事,对不起。”
傅念怔仲,似乎没想到过了一年,阮溪棠还记得。
“你都已经做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清浅的眸子垂下,轻声道:“阮溪棠,没有必要。”
“可是你病了!病得不轻。”
这一句话说得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傅念低头捏紧了发带,眼中划过一丝冷色。
他警告说:“阮溪棠,与你无关。”
几次三番被拒,汹涌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上岳宗明耀光辉的天之骄子在夜色中露出颓然神色,带了哭腔,向前方的背影吼:“为什么要躲我!”
“从临风城到今天,为什么见到我就躲,长风道秘境究竟给了你什么?”
哽咽的声音不大,但偏就叫人听得清楚。
“为什么要认输?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我承认临风城那次的糊涂,是我不对,我道歉。可在此之前,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啊!阮溪棠又做错了什么呢?
签不是他抽的,天才少年也不是凭空而来的,被自己嫉恨上的人该多么无辜?
低低的哭诉搅得傅念心神不宁。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轻声道:“是我不愿意见你,不想和你再争什么名头,别多想。”
“你叫我怎么不多想!”阮溪棠走到傅念身前,捏住下巴往上一抬,叫他可以窥见自己眼中的心疼与疯狂:“傅念,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不负责任?我停下来了啊……我在等你,你怎么就放弃了呢!”
“停下来,等我?”如玉的人忽地眉心皱起,伸手将人推开厉声道:“你在怜悯我?”
“阮溪棠,很不服吗?”青竹一样的人抛弃了气得声音都在抖:“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没有你的停步,我将不可能与你打成平手?”
“对吗?”
阮溪棠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这话中所带的歧义,急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
“那是什么意思?再打一场?”寻风剑出鞘,抵上他的喉间:“谁叫你停下来的?我让你等我了吗?既然不服,少在话头上侮辱我,拿出真正的实力来我们再打一次。”
寒意森森的话如风刺骨,把一颗心刮向风雪中搅动,痛得喘不过气来。阮溪棠突然发了狠,一把抱住了那清瘦身躯。
手上使力,寻风剑“哐啷”落地,声响刚好掩盖了唇齿相依的旖旎。
“傅念,你太伤人。”
良久,他才舍得松开那道柔软,眉心紧贴:“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想和你并肩而行,想和你携手共进,这不叫驻足停步,也不是故意不精进。”
“我在等你啊……”
傅念偏过头,用手背狠狠擦过唇齿的血沫:“人生能有几个百年可以浪费在碌碌无为上?你为何要为了个一无是处、连对手都称不上的人舍了光芒。”
他哑着嗓子,轻声道:“你有你的烈酒过喉快意恩仇,我走我的上善若水剑过无声。守好自己的神坛并发扬光大,还不够满足你的野心吗?又何必事事都要掺上一脚,非要我与你争个高低呢?”
“傅念,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滚烫的泪落入青色的衣衫,打湿了削瘦若竹的脊背。
忽地,傅念笑了。他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痕,话语间扬起了尾调:“阮溪棠,我知道不服输,对吗?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那我给你一个的单挑的机会。”
既然明月高悬人人称赞,那我何不先染了指?叫你再也不得这般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凑上身,耳语道:“你有本事……服我啊!”
这一席话,如天雷地火,勾起了阮溪棠压抑许久的念。
他猛地将人抱起,脚尖点地驭剑而起,快速闯入自己落塌的客栈。
寻风剑听话地追在身后跑。
他解带子的手很有耐心,与追着人噬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月光投射在白皙的身躯上,清瘦的骨脆如琉璃,仿佛一用力便能掰成两段。
不齿的念在心中驱着,手下力道半分未减,要的就是这份不认输的征服。
傅念也被激得心头火起,他手上用了狠劲儿,一把将剑拔过。可怜活了这么大年纪,却没什么手段。他猛地抽出,差点把剑鞘疼跪下。
失了神智的阮溪棠哪里还管面前的人是谁,当下捏住那乱动的手腕:“没动手的本事就老实点!”
说罢,猛地一别,惨叫被顺理成章地堵回了喉咙里。
他欺身而上,靠近了,力道是狠的,呢喃却是轻且哑的。
“这就是你要的,对吗?”
傅念着了疯,一只手便将海棠揉碎在癫云乱雨中。他引着颈,将对方的唇咬破,血顺着嘴角蜿蜒,淌到了脖颈处的伤口。
两股鲜红在此汇聚成点绛朱砂,在动乱中流经宣纸般的薄背,绘出血色绮丽。
咸腥在彼此口中的化开,晕染了黑不见底的夜。
傅念凉凉笑着,笑得彻底。
“是我要的没错。”
“可是阮溪棠,不够,还不够……”
日升月沉间,赤红遮蔽了双目,星潮汇聚如涌,在不断的拉彻中引动震天迷乱。鼻尖萦绕的除了腥风,还有旖旎醉人的晚香玉。
是那般纯粹呵!不染纤尘的皎白悄然绽放在夜深人静中,万般不设防地,诱着卑劣肮脏的人去采撷玷污。
他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分了好几次颤,呼出来的平静中溢着恸人的苦麻。
脸上淌的早已分不清是泪是汗,躯体中裂骨的痛混杂着心上的酸,疼得人几欲昏厥。只是这份折磨经历久了,便上瘾似地再也离不开。
阮溪棠像是坛烈性的酒,品了一次销魂的醉意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乐此不疲。
他要的就是这份忘不了的痛,能在日后午夜惊醒中时时鞭出几分清醒。
“傅念,你为什么留不住我的信香。”
“傅念,你为什么不喊?”
“傅念,你说说话,动一动……”
“傅念……我的阿念……”
忽地,黑色的蝴蝶翅膀一扇,泪水倏地滑落。
绕在心头的那声呼唤荡气回肠,震得识海久久不能平静。
“阮溪棠。”破碎的嗓音里终于抖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会……”
怎么会对我有这种心思呢?
心底骤然被烫水泼来,惊得他浑身剧颤。
潮水的余波还在漾着,月静静地悬在半空,凝望着塌上皎洁。
“你不行吗?”
傅念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发丝铺了满床,遮住一身狼狈。
听到这话,也只是强撑着意识冷笑道:“这等本事,还指望我跟你似的缴械投降吗?”
阮溪棠一愣。
“就你这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剑术,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他侧过脸,将滑了泪的眼埋进枕间:“上岳宗的长老,就是这么教你的?”
“傅念!”本已退出交锋的人忽地眼尾通红,拧过人的下巴道:“你好伤人……不准骂我师门,不准骂我不行!”
傅念根本不去看他,闭上眼平息着。
鬼使神差地,阮溪棠又动了,说出来的话不似下战书,倒像极了邀请:“你如此不服,要不要试试三局两胜?”
“来啊!”青竹般的人睁开眼,挑眉一笑。
他们彼此沉醉在夏日的风中,初刮过时只觉得柔和,再回想,烈如烧刀。
也不知道掀翻了几床被褥,阮溪棠枕在心心念念的人间旖旎,额头相抵,红色的光晕在眉心升起,心神荡漾中,他软了嗓子哀求道:“阿念……理理我,和我结契好不好?”
傅念早已失了理智,听到阮溪棠的请求,识海轻轻一动。
自己的一无是处,又老又穷,昭然若揭的恨与满腔扭曲的嫉妒,全被悬在天边的皎洁俯身探落,轻吻了去。
眼前这个人是那般美好,好得令全天下人都恨不得将其捧在掌心上。但偏偏只有他,想把月拉下来一起弄脏!
横竖都会有人夺下这轮天边月,至于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傅念含着泪,一边唾弃着自己心思卑劣,一边拥上了美得令人心醉的晚香玉。
如何拒绝?
何以拒绝?
怎么拒绝!!!
“小棠……”
道侣契被接纳得猝不及防,红光催着酒醒。神智回笼时,阮溪棠看到了仅是红了双颊的傅念,全身上下软趴趴地,发白的唇微张,出气多进气少,干涸如同脱水的鱼。
“阿念……”他顿时慌了,半抱起人不敢摇晃,轻声颤道。
“阮溪棠,你输了。”那连气息都快消无的人只是哼笑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就这样还想征服我?菜就多练。”
说完这句话,人就闭眼昏了过去,身下红白一片,直教人看得面红耳赤,胆战心惊。
阮溪棠顿时慌了神,探上鼻息的指尖如风中劲草在抖。
“阿念……好阿念!你别吓我!”
轻晃中,玉手滑落,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垂在身侧。
意识回笼的人这时候才发现,傅念的手腕折了。
“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