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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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说什么？”天泣渊外，帮忙疏散的弟子讨论道。
他们的耳力可不是普通凡人，隐约能听到天泣渊里争执的声音。
“我好像听见了天道，他们真的能沟通天道？”
“镜花水月……什么东西镜花水月？”
“诸位，好像有点不对。”风清蘅突然开口。
“是不太对劲，黑气突然向剑塔方向集中了，是师姐做的吗？”林淮也说。
他们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在外围旁观。
“暂时修了个大概。”伯虞这时才来到他们身边，“应该勉强能撑一阵……”
他话音未落，剑塔突发意外，聚集的黑气骤然坍塌，仿佛一个引信被点燃，只一瞬间，毁天灭地的力量变爆发开来，刚修复好的阵法就像一张纸，不堪一击，直接被击碎！
黑气弥漫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甚至来不及闭眼，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黑云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天泣渊中心突然出现了微弱的白光，在浓浓黑雾中尤为显眼。
白光飞速扩散，将黑雾全都吸收了似的，原本要释放到周遭的黑气，一丝不差的全部落回天泣渊中。
落回白光的核心处。
天泣渊外的弟子劫后余生，半天才缓过神来。
“刚才那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啊？解决了吗？”
林淮和伯虞对看一眼，神色忧虑。
“在黑雾来的那一瞬，我好像听见师姐的声音了。”林淮说。
伯虞有些担忧：“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进去看看。”
有他二人打头阵，其他人也不再顾及，都御剑朝着剑塔方向掠去。
哪怕他们动作再快，来的时候也没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看见一个影子消散在半空。
顾辞盈几乎跪在地上，要捡什么东西，陆衍亭从背后揽着她的腰，扶着她。
就连癫狂的明微，都怔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虚空中影子消失的方向，丝毫没意识到现在是个反击的好机会。
好像哪里不对……
林淮和伯虞不约而同地心底发沉。
进来的时候分明有三个人，师尊去哪儿了！
*
“阿镜！”
顾辞盈察觉到身后不对劲时，立刻回身，就看到自始至终没有发言的沈镜尘，周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亮得刺眼。
扩散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涌入他体内，处在中心的人顿时被淹没其中。
“停下，阿镜。”顾辞盈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无论是在场的谁，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在发抖。
沈镜尘没有遵循主人的命令。
顾辞盈抬手捏诀，可沈镜尘的行动并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就算明光镜能净化万物，镜光之下妖邪无所遁形，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净化如此多的怨气。
除非，除非……
她再顾不上其他，直接将手伸进黑雾中，哪怕这些黑雾能将她的血肉吞噬殆尽。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黑雾时，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搂住，不让她前进半分。
一条更长的手臂越过她，毫不犹豫地抓进黑雾里，带着绝对纯粹的凤凰之力。
陆衍亭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镜，吐出来！别再吸了，够了！”
沈镜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摆脱了顾辞盈的掌控，也不顾陆衍亭的呼唤，一意孤行地将所有黑雾都收进体内。
站在那里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容。
他冲顾辞盈无声地笑了笑，随即闭上眼，白光乍现。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顾辞盈看见他周身的光芒变得异常柔和，就像在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以他为中心，裂开细密的光纹。
分明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种天地初开般寂静的嗡鸣。
她耳边却好像“轰--”地一声炸开了锅，嗡鸣声震耳欲聋。
明光镜生来就是世间纯净之最，连自爆的时候都是温柔的，温暖的光尘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带着能净化万物的浩渺之力，落在所有人头顶。
“主人。”
站在远处的人影变成了一个虚影，连声音都很遥远，顾辞盈机械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沈镜尘面色如旧，和那个在月华殿里藏了一堆民间话本的人一样。
“我总算还能有点用处，对吧？”
说罢，他又看向陆衍亭鲜血淋漓的右手：“我看你是真有点傻，算我让你，以后再不跟傻子计较了。”
陆衍亭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明微殿下。”沈镜尘最后才看向站在远处的明微，叫出了这久违的称呼，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
“别再一错再错了，也别再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我不想见殿下伤心，也不想见你变成如今的模样。”
“放下吧，别再执着了。”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快看不清了，说完这些，他又有些留恋地转头看向顾辞盈。
“其实这六千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恨，恨自己太过无能，恨自己不能帮你们，如今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彻底消散在风里。
“我真的很高兴，殿下。”
破碎的镜片静静地躺在地上，顾辞盈想低身去捡，刚一迈步腿就软了，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陆衍亭连忙从背后扶住她。
这里的三个人都和沈镜尘一同长大，看着神域一步一步变得繁荣又落寞，但要说关系最深的，那绝对是顾辞盈。
自她诞生以来，明光镜就常伴身侧，流落人间时，也是沈镜尘早早找到了她，将她带回剑阁，甚至自己如今的剑法，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比陆衍亭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都要长。
顾辞盈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连喘气都觉得困难，明光镜的残片被她捏在手里，尖锐的边角刺进她的血肉，也丝毫未觉。
守在天泣渊外的人，这时才进来，剑塔因着一番折腾早就被夷为平地，让他们将塔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气氛凝重又古怪，哪怕是十分关心沈镜尘的林淮和伯虞，也不敢贸然靠近。
整座天泣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没有一缕怨气泄露出去。
镇子上的百姓见天光放晴，皆松了一口气，欢喜地讨论起来，准备等那些“仙长”们出来，当面道谢。
天泣渊外喜气洋洋，内里却安静得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顾辞盈眼神才重新凝起焦距，她小心翼翼地将镜片收起来，召出了鸣衍。
她眼眶通红，毫不犹豫地朝明微刺去，这一剑蕴含了她十足十的神力，一点都没有留情。
明微并没有从方才的愣神中回过神来，鸣衍来得那一刻，他茫然地拦了一下，连神力都忘了用。
“轰隆--”
天雷当场劈下，鸣衍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将他掼倒在地。
疼痛这才唤醒了他的神智。
“瑶光……”
“阿镜平日里跟你最好。”顾辞盈声音哑得吓人，“如今这样，你可满意了？”
不知是不是沈镜尘的净化之力也作用到了明微身上，他的目光竟变得清澈不少，他眸光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顾辞盈。
他从未见她这样难过过。
顾辞盈等不到他的回答，正想继续开口，就见他握住了鸣衍的剑身，朝下重重一摁，彻底将他钉在地上。
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很快就将他身上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而他好像也没觉得疼。
“六千年了，每每独处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明微语气出奇地温和，“想起以前，神域只有我们五个的时候，每到这时，我都在怀疑，我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
“可是在我决定开这个头的那一刻，就注定我回不了头了，瑶光。”
他抬手摸上颈侧，用力一抓。
“你……”顾辞盈看着他的动作，意识到了什么。
被一剑穿胸都没能改变他的表情，此时却因这一动作而眉头紧皱，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一团白色光团被他一寸一寸从体内抽出，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到地上。
“原来你当时抽骨的时候这么疼。”明微直喘气，在将光团抽出来的那一刻，他便肉眼可见得衰弱下去，“是我对不住你。”
“霁世清源……哈哈哈，我早就不配拥有它了。”他将光团送到顾辞盈手里，“算我还给你的……咳咳……”
鲜血从他嘴角淌下，他不知从哪儿攒的力气，竟顶着鸣衍硬生生仰起身子，死死攥住了顾辞盈的胳膊：“登天梯……”
顾辞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力拽了下去，和他贴得很近。
“‘他’没有实体，无处不在，但全依赖登天梯……神域坍塌，但登天梯并没有毁去，它就在观星台……”
明微还是更习惯把“降神台”叫成“观星台”。
“瑶光，只有你能去斩断它，只有你……霁世清源能帮你……”
力气耗尽，他再一次躺倒在地，眼神迷离，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对不住青锋，对不住你，更亏欠阿镜……”
他看着阿镜的魂灵消散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在神域的日子。
不同于凤翊的张扬肆意，青锋的沉闷锋利，沈镜尘牙尖嘴利的外表下，是出奇的柔和温润，他有着这世间最纯净的灵魂，和他的主人一样。
他仍能清晰地记得沈镜尘从前浅笑着叫自己“明微殿下”的模样，仿佛印刻在脑海里。
一晃六千年，物是人非。
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能死在你手里，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明微口中喃喃，缓缓闭上眼，攥着顾辞盈胳膊的手也渐渐松开。
“我其实……”他话没能说完，就随风散去了。
顾辞盈面前只剩一把鸣衍，保持着弓着身子的动作，一直没有动。
她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面，心里也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鸣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陆衍亭揽在怀里的。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才听见陆衍亭正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顾辞盈，你看看我。”陆衍亭捧着她的脸，“你看看我。”
顾辞盈看着眼前熟悉的脸，面上的悲痛和担忧清晰可见，她突然鼻酸起来。
“阿镜……他们……”
“你还有我。”陆衍亭紧紧地抱住她，“我会一直在。”
顾辞盈全身上下都直发冷，她颤抖地顺着陆衍亭的动作，将头埋进他肩膀，想试图从他身上汲取热量。
“从前的五个人，只剩我们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衍亭没说话，只将她搂得更紧。
他何尝体会不到她的心情，无论是沈镜尘还是明微，无论他们变成什么样，都是顾辞盈此生最亲近的人。
他的衣襟被顾辞盈紧紧地攥在手中，仿佛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陆衍亭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铺天盖地的心疼涌上心头，他却无能为力，那双通红的眼睛几乎能将他的心脏灼穿。
顾辞盈并没有伏在他肩上太久，她很快松开手，推开陆衍亭站起身，有些失神地朝外走去，背脊依旧挺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辞盈胸口闷得厉害，她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力气，耳边的轰鸣声和心跳声没有一刻能停下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随后看到了陆衍亭焦急的脸，还有地上一大滩红色。
这是怎么了？
她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是谁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