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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来我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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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深处,最后一丝混沌退去。
独孤尘只觉神思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并指为剑,心念微动。月华剑凭空出现,随着独孤尘意念而动,绕着腰身桀骜地转了三圈,才乖顺地悬停于足下。
剑起,风生。他余光不由自主地,掠向身后不远处那两道身影。
叶回雪正微微侧着头,同路娄危说着什么。
那副姿态,乖巧又软萌,全然不似记忆中那个阴郁偏执、最终一剑搅翻三界,再加一剑送走原主的逆徒模样。
剑光映着天光,照见清冷昳丽的陌生皮囊,独孤尘心头忽地腾起莫名的意气。直想在这位未来的危险人物面前,抖一抖“师尊”的威风。
他骤然提升了灵力。月华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化作一道流虹光,好一派英姿飒爽!
夜风呼啸,呜咽回响,方才那股妖风邪气似还在寺院盘旋。
路娄危不禁冷颤,下意识裹紧了外袍,朝叶回雪凑近了一步。
“师兄,”他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带着点尚未散尽的哆嗦,“我们快回去吧,这风邪乎得很。”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眼前方,仿佛透过夜色能望见无心柳下宿白怀那抹冰雕般的身影,脖子又不自觉地缩了缩。
“再耽搁,师尊那边……怕是要训斥的。”
说着,他便要召剑随行。
岂料叶回雪突然抬脚,轻轻踩住了衣袍一脚。
“师兄?你这是……”路娄危一个踉跄,回身看他。
叶回雪抬了抬下巴,目光看向夜空独孤尘那道消失的剑影:“圣尊今日不对劲。自他踏入大乘,‘御物飞行’这等炼气期弟子才使的把戏,早就弃之不用了。”
他稍顿,目光一沉:“除非——他被夺舍了?”
“不、不会吧……”路娄危抓抓头发,“许是上回镇伏魔尊重耗灵元,圣尊不愿多费真力?”
叶回雪不置可否。他记得清楚,上一世纵然重伤濒死,师尊也未曾这般“示弱”。
夺舍?想到近日叶回雪似变了个人,路娄危支支吾吾开口:“倒是师兄你,今日为何敢这般对师尊说话,莫非你……”
“走吧。”叶回雪打断他的话,“迟了,又要挨训。”
心里暗道:我可不是夺舍,你师兄我只不过重活一回罢了。
路娄危不再深究,御剑离开。
叶回雪转身,刚要攀上七彩神兽的后背,那兽却忽地一抖肩胛,将他轻轻颠了下来。
叶回雪猝不及防,旋身落地时,一手本能地护住了小腹。
七彩神兽眼神戒备地盯着叶回雪隆起的肚子,全然没了常日里的亲昵。
“做什么?”叶回雪抬眼瞪去,耳根却因方才那护卫的动作有些发热,“想摔着我这——”
“孕妇”二字在舌尖一滚,话音戛然止住。他飞快改口:“想摔着你家主人么?”
神兽仰头,清鸣一声,而后意识到错误般凑近了身躯,半蹲下来,用头蹭了蹭叶回雪的肚子。
叶回雪听懂了。
他讪讪一笑,足尖轻点,人已灵巧地翻身骑在兽背:“放心,它暂时做不了恶。不过是身体圆润些罢了。”
说着,白嫩青葱玉指梳理起它颈边流云般的长毛。神兽“嘤呜”低鸣,算是被捋顺了毛。
肚子里那团东西,又不安分地踹了两下。
叶回雪心头一惊,这是……又长大了?照这成长速度,怕是不生也得生。
脑海里突然冒出自己生孩子的场景,他吓得,只剩下把这胎灵弄死的念头。
哪知胎灵似有所感,在叶回雪的肚子里不安得乱踹一通。
叶回雪只觉得肚皮都快撑破了,下一刻他温热的掌心贴上微隆的腹部——
本能地,用捋毛般的手法,在腹侧轻轻抚了抚。躁动果然渐歇。
这动作着实有些诡异,像极了身怀六甲的孕妇。
叶回雪手一僵,悬在半空。
“别再做这种蠢事。”心底,一道冷淡到近乎虚无的声音响起,
叶回雪随即咬牙,灵识深处怒意翻涌:“你少忽然出声!”耳根的热意瞬间蔓延到脸颊。
在这个另一个自己面前,一举一动,哪怕是所思所想,毫无秘密可言。
“撒娇卖乖?别学人界那些无用的姿态,丢人。”那声音续道,“抚摸,安抚?你在期待什么?期待这啃噬你灵力、意图鸠占鹊巢的东西,对你心存恻隐之心?”
“要你管!”叶回雪气得眼圈发红,灵识内的波动剧烈震荡,“说好这一世换我来,你就不能安心歇着?”
那声音近乎嘲讽:“反复重来,反复杀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方式,走向同一个结局……究竟有何意义?你我的道,早已是死路。他的结局也已注定。”
这声音,正是“前世”的叶回雪——或者说,是前几世轮回中,所有绝望、疯狂、杀戮与不甘凝聚而成的最后一点不灭灵识。
这一世,叶回雪以秘法强留他一丝灵识。
“意义?”叶回雪攥紧了袖口,“意义就是这身子、这命,如今归我做主!你想随便糟践,问过我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识海。不能再被“他”影响。
“算了,跟你这闷葫芦说不通。没事别出来,至少……现在别出来。”随即运了体内灵力,把另一个自己暂时封印。
他抬头,望向暗夜苍穹。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六度轮回,这一世,机缘终于落在他掌中。
该改写的,他绝不会再错失。
无心柳下,宿白怀闭目垂钓,一只手随意搭在膝头。
水面无波无澜,细看之下,鱼竿那端分明无钩,也无饵。
风过,柳条微动。
他倏然睁眼,眼前赫然是独孤尘那张凑近的脸。宿白怀眼中毫无波澜,眼眸再度合上。
“……”独孤尘心道,“师兄果然如原著所写‘一张冷若冰霜脸’。”
不过他这般钓鱼倒是稀奇。
宿白怀突然出声:“愿者上钩。”
独孤尘腹诽:“这鱼得多蠢,上赶着被钓?”
“你少在心里嘀咕。”宿白怀眼皮未抬,“有事快说。”
“师兄能听见我心音?”
独孤尘暗叹:师兄武功精进,一日千里。
宿白怀蓦地睁眼,伸手捏住独孤尘的脸颊,左右端详:“胡言乱语。不过是重伤未愈,倒像真被夺舍。”
这时候原主倒是成了闷葫芦,一言不发。
独孤尘只得反问:“师兄不是说我只受了点小伤?”
“哦?”宿白怀收回落在鱼竿上的手,语气平淡,“你自己身体,自己不清楚?不过,你向来能扛,只是……”
“只是什么?”独孤尘心头一紧。
“折了八成修为而已。”宿白怀说得轻描淡写,冰雕似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封印魔尊那等人物,总得付出点代价,八成不亏。”
“八成!不亏?”独孤尘脑中“嗡”的一声,敢情不是你的修为,描述起来云淡风轻。
难怪本该开挂的身体,却觉灵力滞涩。
封印魔尊?那不是他那个逆徒叶回雪十年后才干的事么?乱了,全乱了。
他眼前一黑,叶回雪取自己性命不是分分钟的事,不若现在死了算了。
【守护系统:主人冷静,守护叶回雪,回归剧情。】
是了。独孤尘定了定神,系统在!太好了。暖暖地很安心。
如此看来,那逆徒叶回雪,不但要护,更得是放在心尖上疼才行!
“师兄,若胎灵误入腹中,该如何处置?”独孤尘对叶回雪的事更加上心了。
“哪个蠢的,能干出这等事来?”宿白怀眉峰微蹙,“说是胎灵,谁知是正是邪?”
独孤尘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眼神殷切地盯着他,你倒是接着说呀!
宿白怀缓缓补充:“若它是恶灵,轻则蚕食灵力,重则啃尽五脏六腑。”
“更有甚者……”
独孤尘接道:“取而代之?”
“不错。”宿白怀颔首,“所以……究竟是谁吞了那东西?莫非是……”
“不是!不是我。”独孤尘脱口而出,而后耻于开口,“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除祟时着了道。”
“哦?”宿白怀吐息悠长,语声轻飘,“他倒是出息。”
独孤尘正要点头附和,又听宿白怀不紧不慢补了后半句:“学艺不精,师之过。”
“师兄……”独孤尘扯了扯嘴角,“多少给我留些颜面,好歹我是门中圣尊。”
宿白怀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淡淡道:“滚。”
突然这么大火气?是了。
独孤尘猛然想起,这位大师兄入门最早,修为亦不逊于原主,却不知何故,竟是晚入门的原主成了圣尊——那几乎是内定的下任掌门。
“是……”他气势顿消,理亏,实在理亏,这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像极了填坑的萝卜。
“师兄,我……”原主的意识又隐隐浮动,心口涌起一阵酸涩,嘴角也不受控地轻颤。
宿白怀语气仍是冷淡:“听闻轻术师弟近日新制了一味落胎的方子。”
独孤尘眼睛一亮:“多谢师兄!”
“记着,下回不要再这般怪腔怪调,神情也收着些。”宿白怀重新闭目,心下却想:这师弟今日行止反常,哪有半分“端方持重”的模样?
宿白怀指尖微光,柳枝无风自动。
一股浑厚灵力将他的探查无声抵回。
“神魂无虞,没被夺舍。”宿白怀敛去术法,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也是,也对!凭他的修为,世间能夺舍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那些人……又怎会屈身行此下作之事,除非……他眼睫微动,将那个名字按回心底。
抬眼时,雾气朦胧中,夕阳斜照的远处山道上已无独孤尘的身影。
宿白怀忽然极轻地牵了下嘴角。
这般会脸红会恼的独孤尘……倒比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木头样子,更像个活人。
蓦地,想起独孤尘那逆徒和路娄危私下议论,形容他长着一张死人脸。他手上微微发力,鱼竿瞬间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