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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吊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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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憨态可掬的驯鹿在空中转了半圈,静静观察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只用像普通姐妹那样就好了。”文弈秋垂下眼。
林诺正穿着昨天才新买的毛绒拖鞋,上面有两只小熊耳朵。
看吧,连这些事物也在挽留她。
可是这些。
普通姐妹也能做得到不是么?
“为什么。”林诺的声音飘进耳朵,她不用抬头也能想到林诺此刻的神情。
文弈秋眨眼,泪水落在小熊耳朵上,打湿它的绒毛。
“因为我对妳从来都只是……只是妹妹对姐姐的感情……”
“而已。”
锋利的话语反倒先划破了文弈秋自己的五脏六腑,疼得她似乎都尝到了血腥味。
没事的。
一颗真心躲在最深处,麻木地宽慰自己。
整个空间变得静悄悄,只剩下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她会相信吗?
她会相信吧。
啪嗒。
啪嗒。
小熊耳朵歪歪的,看起来也很难过。
“秋秋。”林诺捧起她的脸,“怎么才一天过去,就说这样的话。”
“是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说,妳在和我赌气。”
果不其然,那双温柔的浅棕色眼眸里正向外涌着眼泪。
微凉的指腹轻轻拭去文弈秋脸上的泪痕,无名指与中指捻起她耳垂上乖巧的痣。
“为什么要边说这样的话,边哭呢。”
“秋秋。”
应该要再决绝一些,再残忍一些。
林诺的视线向下,那张微启的唇接下来要讲什么,她一点都不想听。
她忍不住故技重施,落下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唇齿间都带着腥甜的气息。
“林诺、林诺……”
文弈秋撑着林诺的肩,执意要推开她。
“妳的舌头好像在流血。”
“没关系。”林诺用力将舌尖抵在牙侧,过于刺激的痛感反倒逼出了眼眶边的眼泪。
面前的人几乎是本能一般抬手,呆滞在半空中,又缓缓地垂下去。
她知道的,文弈秋最怕她哭了。
文弈秋说,妳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会求人安慰,甚至都没什么动作,就缩在原地,软绵绵地掉眼泪。
看着让人好心疼。
那现在呢?文弈秋也在心疼她吗?
但她不该在现在落泪的。
“那我怎么办呢,秋秋。”
“我怕妳生病,怕妳受伤,怕妳受委屈,我的每时每刻都和妳一起。”
“更糟糕的是。”林诺停顿片刻,帮自己抹去脸上冰凉又狼狈的泪痕。
“我想和妳接吻,想和妳上床。”
昨晚的种种涌入脑海。
我明明也乐在其中。
我也想么?
“我只把妳当姐姐。”文弈秋别开脸,不再看林诺。
好像这句话重复得足够多,不仅林诺会信,她自己也会信。
“可我不是。”
“我从来没有只当妳是我的妹妹。”
明明她才是这个家的不速之客,文弈秋仅仅只闹了半个晚上脾气就接纳了她。
愿意倾听她无聊的牢骚,等她下课,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她也可以成为别人义无反顾的选择么?
原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当时是因为年纪太小,我才会误以为我们之间是恋爱。”
文弈秋再次垂下眼。
“或许妳也是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人,林诺。”
小熊耳朵还是耷拉着,明明昨天买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她们都比我好。”
比我好。比我优秀。比我亮眼。比我更适合妳。
“那妳呢?妳怎么办。”
“我会乖乖做妳的妹妹,祝福妳。”
“秋秋,妳应该说,妳也会找到别的人,然后迎接属于妳的新生活。”
一只冰凉的手无助地握住另一只冰凉的手,试图互相取暖。
“为什么要说令自己难过的话呢。”
“如果是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林诺轻而易举地识破她拙劣的谎言。
安慰的话不轻不重地戳到痛处。
一起解决。
她们何时一起过。
“我的问题妳可以解决。”文弈秋抽走被林诺包裹在掌心里的手,用力擦掉自己的眼泪,“那妳的呢?我可以帮妳吗?”
“怎么不……”林诺下意识否定她,但话一出口,她便没了底气。
“妳看。”文弈秋扬扬嘴角,“我不可以。”
“这样和五年前有什么区别?”
“妳未来还会遇见许多我解决不了的难题。”
“妳会怎么做呢?”
“留下一封信,然后离开。”
“我不会的,秋秋。”林诺急切地寻到她的手,再次拉住她,“这次我不会了。”
文弈秋靠在冰凉的墙上,丝丝凉意沁入身体,她现在冷静得有些过头。
她眨眨眼,戴了整天隐形眼镜让她很不舒服。
“其实我能理解妳,林诺。”
“我不用打开那封信,也能知道妳要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文弈秋这个人有多差劲呢,让妳都不愿意和她亲口告别。”
“林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妳要一声不吭把我丢在这里。”
“对不起秋秋,我……”林诺茫然地摇头。
文弈秋越是平和,她越感到不安。
“我幻想过无数次,要是妳没走……”
“我再也不会走了。”她打断文弈秋的话,诚恳地说。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不再逃避视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定定地看着她。
沉默许久,文弈秋又笑了。
“其实要接受妳不在身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花了好久好久。”
整晚整晚的失眠,哪怕睡着了也会哭醒。
空空荡荡的出租屋不再是她的家。
一日三餐变成了要机械性完成的任务,随便对付几口就算结束。
工作后,文弈秋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双她中意已久的短靴。
她换了好几次货,都不太合脚。
也试过贴创口贴、垫纸或是别的什么,也还是很磨脚。
但她依旧喜欢穿,常被磨破的地方生出一层薄薄的茧。
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她习惯了。
“我爱不爱妳,又或是妳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了。”
“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至少能让我觉得安心。”
妳现在的生活也很好。
虽然没有成为那个在台前拿着话筒的人,但也算是与妳的梦想“殊途同归”。
为什么还要再重蹈覆辙呢?
她们的人生本该没有任何交集。
四季轮回,熬过寒冬,度过春夏,不管她是否愿意,无论爱人有没有在身边,时间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往下一个满地金黄的秋天。
她们只做姐妹就足够了。
有合适的身份与理由能见面寒暄。
也没有理由再被丢下。
“可我不好,秋秋,我一点也不好。”林诺乞求般的屈膝抬头仰视她,未曾克制的眼泪漫过发红的眼尾,“没有妳在身边,我过得一团糟。”
文弈秋蹲下身,领口半开,露出脖颈上那条粉色的疤。
“妳可以去寻找新的伴侣。”
“比我好看,比我厨艺更好,比我更爱妳。”
她的语气温柔耐心,拿着纸一点一点擦去林诺的眼泪,像是对待她的学生。
她们两人之间,居然轮到文弈秋来讲大道理。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或许是我把妳当成我的救命稻草了。”
“我和妳一起度过那段日子,就像一座破烂的吊桥。”
“现在我们都不在桥上。”
“该往前看了。”
林诺扯住她的衣角,眼泪悉数落进文弈秋的掌心。
“今晚我不在家吃了,辛苦妳做那么多菜。”
“下次要记得做些自己喜欢吃的。”
“圣诞快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