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会游泳的鱼》不秋草儿

5、第 5 章

　　这是我的初吻。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朝也似乎也是同样的青涩。我们就嘴唇贴着嘴唇好久，属于朝也的温热气息几乎包裹着我，我就要呼吸不过来。

　　但我知道接吻的意思。这应该代表人和人之间彼此相爱。所以这代表了朝也是爱我的吗？

　　想到“爱”这个字，各种各样的情绪争先恐后地从我的心里生长出来，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朝也说他是爱我的。

　　你爱我吗？

　　我思考了许多时间。

　　可是他不说，我也不敢问。这样的问题太突兀。我长到这么大，即便没有谈过恋爱，也应该明白，这不是靠一个吻就可以断定一份爱的时代。

　　因此我一直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间，我慢慢养成了去看窗外的树的习惯，夏天越来越近，那棵树越来越绿，满满当当的绿叶，好像是一片绿色的海。风吹动它的时候，形成浮动的海浪。

　　我想不明白很多事，世界之大，从前种种，何以就降临在我的身上。往后种种，又该如何。

　　我讨厌自己，可我却爱上朝也。

　　但我的记忆似乎越来越差。

　　最开始，我想不起朝也吻我的那一刻，他的睫毛上沾了许多水珠，像是清晨的露水。但那究竟是在夜晚的开始还是结束，又是在哪一个季节里。

　　我的记忆模糊了。

　　但我记得的是，在要与死亡交手的那一霎那，我想着朝也。想着他年轻的脸庞，他意气风发的笑意，和温柔似水的眼眸。

　　我很想他。再不承认就不礼貌了，其实，还是想要再见他一次。

　　可是不止一次。见到他，我又开始贪心不足，想要见到他许许多多次。我鼓起勇气问他：“你还走吗？”

　　他说：“我听你的。”

　　朝也再也没有从我的身边消失不见。他始终和我一起，在逼仄的阳光公寓里，不厌其烦地和我长久地对视。

　　我想问，你爱我吗？你真的会爱我吗？

　　我不能，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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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也总是笑，把我和我的床褥、被单，都一起拉到天台晒太阳。我看到天台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装上了高高的栏杆。

　　朝也倚着栏杆，指着远方的屋顶给我看。远方的屋顶要比阳光公寓高很多，大高层，像是能够触碰到天空里连绵的云。

　　朝也说，很久以前他做过一个梦，梦见云朵在唱歌。他又从天空说到大海，他讲起他见过的一片海，沿着海岸的小岛上建造着许多色彩斑澜的房子，站得高一点，就会看见那些房屋如同彩色的豆子。

　　“住在里面的人，心情肯定也是五彩斑斓的。”朝也这样说。

　　我仔细揣摩着这四个字，想到海，我对海很熟悉，从知道自己要入狱，直到现在，我好像都生活在大海，深不见底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海水包裹着我，蓝色、黑色、绿色，我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海水究竟是什么样的色彩。

　　可从中，在此刻，我窥见一些不得不认，必须要认，我爱上了朝也。爱上他年轻的生命，那些在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到的，充满朝气与希望的眼睛。

　　我总劝自己要讨厌他，不见他，是因为我不愿意相信，原来我是爱他的。我想念他很久，也爱他很久。

　　在他还未出现在我的身边，在我还未看见他之前，就已经完全爱上他。

　　......

　　偶尔，我们碰到年轻的外快递员上来给泡沫箱里面的植物浇水。我观察过那些植物，泡沫箱里土壤的养分不足以支撑它们的成长，因此它们一直垂着脑袋，毫无生气的样子。

　　年轻的快递员一边浇水，一边念着：“快快站起来吧，快快站起来吧。”

　　我心想，天太高，海太深。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时间流淌，我开始会忘记某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任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就好像是有人把我的记忆偷走、扔掉一样。

　　朝也靠着窗户，双手抱在胸前朝我笑，让我不要再想。他忽然问我：“你现在想去看一看大海吗，真正的大海。”

　　“现在？”我重复，仿佛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

　　“对。”朝也说，“现在就去。”

　　我疑惑地看着朝也，朝也拉住我的手，说道：“反正也睡不着。你不是很喜欢大海吗？”

　　我的疑惑变成诧异。我从来没有和朝也说过我喜欢大海。我不知道朝也是从哪里知晓。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阳光公寓的楼下，朝也正在打车。我想拦住他去做这样疯狂的事，抬了抬手，才发现我们的手仍牵在一起，已经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相扣。

　　一直到网约车抵达我的面前，我和朝也的手相扣着，我就想要朝也松开，可朝也反而握得更紧，我只好这样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好在司机师傅看见我们这样亲密的姿势，并没有表现出奇怪或是不解。也许是夜色太浓，他没有看清楚。我在心里来回猜测着，朝也已经和司机师傅聊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出门啊？”司机师傅说。

　　“就是试试。”朝也回答，“没想到有人接单。”

　　司机师傅笑起来，说：“也是巧啊，我准备去看日出，没想到下一秒你们的单子就来了，四个小时，时间正正好。”

　　车辆转过一个弯，驶入开阔的道路上，路两旁的灯很亮。我偏过头去看朝也，灯光穿透车窗，落在朝也的脸上流动着。

　　我看着朝也，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在我的周身流动，拥抱我，经过我，又离我远去。

　　只有手心里，我们融化在一起的体温，还一直停留在原地。

　　“喂！”有人在我的耳边喊起来，“一直发呆，想什么呢？”

　　话是坐在前面的司机师傅问的。我寻着声音看向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很年轻，年龄大概和朝也差不多。

　　“你要我和说说话啊。”他说着，播放了一首歌曲，“这么远的路，万一我不小心睡着了，你也危险。”

　　朝也已经睡着了。他这个年纪，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说睡着也就睡着了。这个重任就这么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我已经太久不和人聊天，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没话找话：“为什么要去看日出？”

　　“因为不想睡觉。”

　　我想了想，接着问下去：“那为什么不想睡觉？”

　　“因为想去看日出。”

　　我再次想了想，接着问下去：“为什么想去看日出？”

　　“......”

　　司机师傅不再说话了。

　　大概没人喜欢这样的聊天方式吧，我想。我真是太不会聊天了。

　　我的尴尬淹没在音乐声里。我转头去看窗外，但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这首歌结束了，下一首歌迟迟没有出现，似乎师傅说话了。

　　“因为以前答应过一个人，要带他去看日出。”

　　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补充一句：“但没有来得及。”

　　也许是我的错觉，车速似乎变快很多，我好像要脱离地心引力，飘浮到半空当中。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握住朝也的手。

　　......

　　这个季节凌晨四点半的天是蓝色的，和落日后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蓝是差不多的颜色。我打开车门下去的时候，微凉的风吹了过来。

　　沙滩上已经零零散散站着一些人，海边没有灯，是一片蓝色的昏暗。我站在路边看了一会，看不清任何人的模样。每一个人在此刻都是一道黑色的剪影，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纯粹的轮廓。

　　我觉得我越来越会记住别人的故事了。我对朝也说：“我也和你讲个睡前故事。”

　　朝也充满期待地说：“好。”

　　于是我和朝也讲起刚刚那位年轻的司机师傅的故事，朝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故事倾听者，他总是要问我一些问题，打断我的讲述。

　　朝也问：“为什么没有来得及？”

　　“因为他在那天晚上去世了，所以没有等到日出。”

　　我叹了一口气，和海风混在一起，吹到很远的地方。

　　这时候，旁边有人接连发出了“哇塞”的声音，朝也说：“太阳出来了。”

　　我低着头，感觉到有金色的光亮落到我的睫毛上，可是我依旧在惋惜那条年轻的生命。

　　“抬头看看吧。”朝也又说。

　　我抬头，的确看见太阳缓缓从海的另一端出生了。金色的光芒驱散了蓝色的昏暗。我忍不住去看朝也。

　　朝也一直一直看着那轮太阳，他没有看我。初生的光将他脸上的绒毛照得清清楚楚，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朝也的皮肤是这么细腻。

　　“一个地方的日出，就是另一个地方的日落。”朝也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提醒他：“我们是来看海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朝也问。

　　我：“......”

　　夏天果然是来了，清晨时分的阳光也变得这样烫人。我的脸就变得很热很热，好像下一秒就要流汗了。

　　有个小男孩从我的面前跑过去，欢呼着跳进海水里。我看着溅起的浪花，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也想去海里游泳，想要冰凉的海水漫过我全身每一处的细胞。

　　朝也无情地陈述：“你不会游泳。”

　　我恍然大悟。我的确不会游泳，可是这么简单的事实我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我实在是太蠢了。

　　我想我应该去学习如何游泳了。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去学游泳，朝也高兴起来：“好啊，我相信你一定会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