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指缝微光》殷沅

3、[终]

　　财前光第一次见到吉川晏，是在冬末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

　　树枝上仍留有些许细碎的雪，那些融化后的液体一滴一滴有节奏的敲打着路边的石砖。

　　他站在站台边等着回家的电车，呼吸中吐出的白雾遮挡住眼前的视线，随后快速的被寒冷的空气吞噬。再一次出现，再一次消失……如此反复着似乎在变相证明春天仍遥遥无期。

　　又一次看了看手机显示屏上出现的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扭动着因为一直看向电车驶来的方向而有些酸疼的脖子。视线随意的扫向人群，神色各异的人们或坐或站，或抱怨或安静的等待着。视线继续一寸寸向前推移，突然定在了某一点。

　　是一个女孩子。

　　衣角有些皱褶，衣服上还有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像恣意生长的藤蔓一样，不断蔓延着在所到之处留下自己的足迹。

　　衣服应该是打湿了。他想。

　　少女紧贴在两颊的发丝证明了他的想法。刘海一簇一簇粘在额头上，大概在它们被打湿之前少女应是齐刘海。低垂着眼所以看不见眼睛，被紧咬着的下唇仍可以明了的发现它的颤抖。

　　这种天气……虽然冬天快要过去了……不过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吧？

　　财前光想着，果不其然发现少女面色微微泛青。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少女已经抱着行李走上了对面站台的电车。透过玻璃发现对方就在面对自己的窗户边站着。

　　想着或许自己的车也快来了，看了看车来的方向，发现仍是毫无踪影，又下意识的朝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去。

　　隔着玻璃的少女，正朝着面前的呵了一口气。白雾由口中吐出，扩散。半透明的白色气体快速的附着在玻璃上，仍顺着玻璃壁向下蔓延的水滴肆无忌惮的在方才仍完整的白色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似乎也发现到了这一点，她轻轻皱了皱眉，忙不迭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触上玻璃上的雾气，专心致志的勾画着一道道弧线，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品。

　　就像是……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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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回过神来，电车早已驶远。远远看去，电车慢慢萎缩着变为漆黑的一点，在空旷的天幕之下显得尤其突兀，而后被天空的獠牙撕咬着，渐渐消逝。天空随之回复了原有的澄澈。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始终是有那么些还未被发觉的种子被播下，深埋在泥土之中。等待着冬日的离去。

　　然后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冲破泥土，兀自生长。

　　财前光再一次见到她，已是开春后国二的伊始。

　　起初并没有认出她。

　　但是当讲台上坐着自我介绍的少女下意识的咬着下唇时，并不遥远的记忆之门被谁轻叩着，带着不知为何而变得厚重的时光感缓缓打开。

　　蓦然想起了那个专心致志在一方玻璃上勾勒着，仿佛描绘着世界的少女。

　　“……大家好，我叫吉川晏……”女生的声音十分柔和，但仔细听便会发现有些颤音。

　　吉川晏。

　　财前光又向讲台边看了一眼，便将头转向窗户。

　　看似光秃的枝桠上已经有些细碎的芽儿慢慢攀上。将在春日中缓缓舒展开来，变为参天大树，荫庇一方天地。

　　那天午休时，他照常在树下等着朝仓久羽拿饭来的时候，看见吉川晏是稍稍有些惊讶。

　　明明是个很内向的女生啊……又恍然想起朝仓久羽那个风风火火的性格。

　　应该是被拽来的吧。

　　简单的做过自我介绍之后两人便不知道如何继续对话。

　　他实在是不太会和女生交流，这一点真是苦恼啊……

　　又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生，似乎比他更苦恼，眉头轻微的蹙起。

　　“……唉，怎么这么安静——”半晌朝仓久羽忍不住出声，想来那疯丫头大概也被这气氛压的够呛，“小光！你到底是不是大阪人！我们大阪人的热情呢！你太松懈了！……”

　　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被她这样一句看似正经，实则恶搞某人‘经典台词’的话语冲撞着。仿佛在完整的圆上划下了一道缝隙，不大，却足以让光渗透。

　　他想了想说道。

　　“……吉川，我们继续吃饭吧。不用管她了。”

　　对面的女生愣了愣，半晌听到不大却清晰的回道。

　　“恩。”

　　渐渐习惯这样的相处之后，不相熟的两人慢慢的放开自己，午饭时便多出来一些笑料。

　　朝仓久羽一直是财前光的克星，两人总会为了莫名奇妙的原因吵闹着，赌气似的相互抖出对方的糗事。

　　然后互相撇开脸不去看对方，自顾自的吃饭。几分钟过后却又可以恢复吵架之前的状态。

　　这是在吉川晏来以前的事。

　　吉川头一次看见他和朝仓久羽吵架时，有些惊讶随即说着要讲笑话。试图以这样的方法来缓解战局。

　　结果却在说之前自己却先笑起来，而他和朝仓一头雾水，莫名的看着吉川晏笑的抹泪。

　　那也是财前光头一次看见吉川晏笑。

　　不同于之前那些带着怯懦与羞涩的微笑。只是肌肉拉伸的幅度增加，却让在一旁看着的他也觉得很开心。

　　其实吉川笑起来……很好看。他想。

　　偶然发现，在有着温暖阳光的空闲午后，女生十分喜欢呆在图书馆里。

　　总是在可以被阳光照射的靠着玻璃的座位，有时带着蓝色半框眼镜，捧着一本略显厚重的书，一坐便是一下午。

　　图书馆是教学楼去网球场的必经之路，每当他忙完了作业赶去网球场时，都会不自觉的在这条路上慢下脚步。偶尔用余光瞥去时，都可以发现，女生的侧脸在薄光的亲吻下微微泛红。

　　想什么呢。

　　骤然发觉因为看着某处发呆而停下脚步，提起脚继续前行。心中仍责问着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呆愣。

　　又突然想起某日物理课时，花园中对方似乎也曾看着自己发呆……

　　当时的他，有些不自然的扯了个理由转过身子。半晌没有听见身后有任何动静时微微侧头。

　　女生将三棱镜举着，十分专注看向某处。

　　而他看见，光透过三棱镜，发散开来。彩色的光晕落在了女生的白色衬衣上……

　　好像是……彩虹。

　　仿佛有些什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隔着一层轻薄的纱。但他却踯躅着避重就轻的将其绕开。

　　但是不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所有的东西就都会如你所愿的消失。在大多数时候，它们会慢慢滋长，直到你不得不去正视。

　　“阿久……我喜欢你很久了！”一句话，仿佛打破了世界所有的宁静。

　　片刻之前仍在对着窗外发呆的他抬起头来，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源头是，恰好与对方的眸子对上。

　　仿佛隔着浓浓大雾的漆黑，将他所有的惊讶与疑问拒之门外。

　　『小光小光，阿晏其实喜欢你哦』

　　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吉川晏好朋友的朝仓久羽不久之前说过的话。

　　当时自己只是以‘不要叫我小光’这样别扭而拙劣的借口将话题扯开。对方的话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般，不大却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将他所有的思绪搅乱。

　　……真的喜欢吗？

　　似乎隐约中觉得对方也与自己一样有着好感，却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恍如在黑夜中行走，或许下一步就会走到悬崖，然后摔的粉身碎骨。

　　所以他迟迟的无法迈出第一步。

　　他看向现在已经坐下的少女，从他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对方十分单薄的背影。她身边，是一脸惋惜并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的朝仓久羽。

　　『小光小光，阿晏其实喜欢你哦』

　　胸口被莫名的情愫堵塞着，又突然想起了当时朝仓久羽说出这句话时笃定的神情。

　　如果继续犹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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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晏，早上好。”朝仓久羽托着下巴看着头发有些乱，明显没有仔细打理的好友，“阿晏你今天来的好晚哦！”

　　“恩……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起不来……”

　　“呐呐，阿晏……下个星期就要毕业了。你高中还会留在大阪么……”

　　“嗯，应该会吧……”吉川晏边说着，从抽屉中拿出课本。

　　‘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掉了出来。

　　“……扣子？”她弯腰，将地板上的东西拾起。黑色的纽扣十分常见，应该是校服上的。

　　“唉？阿晏……快毕业了有人送扣子……”朝仓凑过来仔细的看着，“会不会是校服上的第二颗……”

　　“阿久，别乱说，估计是谁掉的吧。”她侧过头看向窗外，初春的空气中仍夹杂着冷意，将教室中残存的温暖吹散。

　　“……才不会呢，你说谁的扣子掉在别人的抽屉里……”朝仓小声的嘀咕着，将她手中的扣子拿去认真的观察。

　　她将头又撇过一点，余光看见右下角仍空着的位置。

　　应该还在早训，没有回来吧。

　　所以，也不可能是他的吧……

　　她翻开书，决定不管这些，认真的准备结业考试的复习。

　　“……唉！阿晏……”安静了一会的朝仓突然拿着扣子坐在她对面，“你看你看，扣子上有字母！Z·H……Zaizen Hikaru！……”

　　……真的是么？真的会是他么？

　　“阿晏——阿晏，有听我说话没？”朝仓将手放在她面前挥着，“小光发短信告诉我，让你去花园里哟——”

　　仿佛有什么，穿透某个缝隙，一点点的渗入心中。

　　忽然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斑驳的光点，折射着光的三棱镜，融入光中的少年……

　　网球很厉害，长的很帅，会像小孩子一样别扭却很会照顾人的，自己所喜欢的财前光。

　　她被朝仓推搡着走出教室，沿途碰上来上课的渡边老师。渡边修看着朝仓打来的眼色，向吉川晏点点头也算是默许了她现在离开。

　　走出教室后仍隐约听见有人感慨着‘真是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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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花园中已经有不少植物恣意蔓延着伸展躯干，被微风带动着，摇曳在无人的舞台。

　　离目的地越近，她便越忐忑。

　　这些事情都来的太突然，仿佛一个贫穷的孤女突然被告知是公主一般。她害怕最后她会想卖火柴的女孩一样，守望的一切最终都只是虚无缥缈的梦。

　　远远的，看见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背靠着树干，碎光穿透了树叶间的缝隙，一道一道，投向地面。

　　就想手中的光一样。无论如何并拢，都会有细碎的微光从缝隙中逃离。

　　她凝视着光。面前的少年似乎发觉她的到来，转过头来。隐隐约约见可以看见微红的脸颊……

　　“吉川晏，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