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无路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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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潮湿的夜气扑面而来。上海的夏天，总带着黏稠的热意，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把人裹得透不过气。盼秋推着行李走出闸口，一眼就看见妈妈在人群里朝她挥手。
爸爸出差没能来，妈妈独自开车来接。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浅色衬衫，头发简单挽在脑后，肩上还挂着笔挺的公文包，看着像是刚从公司直接来的。盼秋走近时，行李被自然地接过去，母女俩简单拥抱了一下——动作生疏，却比以往多了一点久违的亲密。
“累了吧？”妈妈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递过来一瓶常温矿泉水。
“还好。”盼秋笑了笑，声音却轻得没什么力气。
车子驶上高架，城市的灯火一簇簇在夜空里展开。妈妈开车的手很稳，车灯在高架上划出一条长线。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开口：“你这状态……是不是失恋了？”
盼秋愣住。她的父母一向佛系。小时候，别的同学被逼着补课、学奥数，她的周末大多是在小区院子里发呆或者随手翻书度过。上了大学，到出国读书，别人被催着相亲、被问恋爱与否、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她父母却一次都没提过。她很有信心，自己爸妈不是那种会催婚催育的类型。
所以听见这句犀利的“失恋了吗”，她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可心里却涌上一丝苦涩。确实……有点像失恋。只不过那是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故事。
“妈——没有啦。”她摇头，努力让声音显得轻松，“就是读博压力太大了。”
妈妈看了她一眼，神色里有些心疼，语气却意外地笃定：“人生苦短，没必要硬撑。拿个硕士学位回来，在国内做个 HR，也挺好。我和你爸还能帮你安排。”
盼秋愣住了。或许，那个和ethan八卦里的女生，也是这样就不再回去的吧？
从小到大，她父母表面佛系，实际是“绝不代劳”的放养。他们从不插手她的选择，也不会替她铺路。就算家里有一些可以动用的资源，他们也从不考虑。
比如上初中那年，全校要按成绩分快慢班，很多同学的家长四处打招呼，想办法把孩子送进重点班。她的父母只是淡淡说：“凭你自己的实力是怎样就怎样。”最后，她的名次够得上，顺利进了快班。
这么多年，她从未需要父母兜底。可今晚，妈妈第一次说出“回来吧，我们能帮你安排”的话，她一时有点茫然，又有点意外。
回国后的日子渐渐松弛下来。博士学习的紧绷感忽然被抽掉，盼秋在暑假里彻底放空。
上海的夏天一如既往地闷热，午后蝉声聒噪，她常常窝在空调房里翻书、刷剧，偶尔一个人去街角买冰粉，就是坚决不想碰研究的任何事……或者相关的任何人。
日子过得安静而稀松。
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可同学之间还算熟络。大部分人都留在上海读研或工作，群里总有人隔三差五吆喝着要聚会。盼秋平时潜水，从不主动出声，大家也习惯把她当成“失踪人口”。
那天晚上，群里又热闹起来。
【大学同学群】
晨跑不戴表：这周六聚一聚吧？火锅还是小酒馆？
可乐要加冰：火锅吧～上次大家到齐还是毕业那年了。
靖哥哥：能来的都报个名，不然又变三人小局?
瑶瑶子：+1，我去。
可乐要加冰：我也去。
靖哥哥：群里的那几个失踪人口们就算了吧，从来不冒泡的。
晨跑不戴表：哈哈，说不定真有人在潜水？
半夏不秋：我来。
——消息一出，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炸锅。
瑶瑶子：？？？秋秋女神现身！?
可乐要加冰：真的假的！
靖哥哥：海外党登场哈哈哈。
晨跑不戴表：行了，这下稳了，人肯定到齐。
辅导员-李老师：孩儿们，我也来，想你们了！?
瑶瑶子：哈哈哈哈老师你别闹。
可乐要加冰：老师潜水多年突然冒泡！
靖哥哥：这次真是神仙阵容了。
聚会选在一家学校旁边的火锅店，包间里闹哄哄的，空气里全是辣椒和牛油的味道。
盼秋坐在角落，手边是刚被递过来的冰可乐。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这种场合的中心人物，但这次回来，她需要找点事填补暑假的空白，于是硬是报名来了。
大家兴致高涨，点菜、开锅、互相夹菜，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辅导员李老师果然没食言，居然真的来了，一推门就笑着说：“好孩子们，老师可想死你们啦！”
全场笑成一片。有人起哄：“老师，您才是压轴嘉宾！”
火锅翻滚着，啤酒开了几瓶，话题很快从研究生的课题卷到谁找了工作、谁在准备考编。
辅导员一边听一边笑，突然眼神一转，看向盼秋：“哎，我记得你去年回来，好像还带了一个小伙子来着。叫什么来着？刘昊然版的王一博？人呢？”
这话一出，桌子另一头立刻炸了锅。
“哇，老师您八卦的劲头不减当年啊！”
“刘昊然版的王一博——哈哈哈哈哈哈，这形容绝了！”
“快说快说！盼秋，谁啊？”
有人甚至敲着饮料瓶子锤桌子，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来来来，真心话开始了！”有人喊。
“果然要一个刘昊然加王一博才能拿下秋秋女神！不说真心话就来个大冒险，现场连线一下，让我们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吧？”
盼秋手心冒出一层细汗，嘴角勉强勾了一下：“哎呀，老师记错啦，哪有什么人。”
她抬手举起可乐杯，半开玩笑地岔开话题：“来，干杯干杯！大家多吃点，火锅要糊了。”
众人哄笑一阵，话题很快又转去谁刚考上证、谁要出国交换。啤酒瓶“砰”地碰在一起，桌上热气翻滚，声音热烈得像要把整间包厢撑满。
可盼秋心里，却被刚才那一句问话生生戳到。
江风、船舷、林越的眼神，全都被拉回眼前。一起被拉回的，还有她对他的那种愧疚感。
而偏偏，愧疚像一条暗河，毫无悬念地引出另一个人——
那个让她无法逃避的名字，以及那份隐秘的心动。
盼秋抿了一口冰可乐，气泡冲上喉咙，酸涩得发紧。桌上的热闹离她很近，却仿佛被隔在一个透明的玻璃迷宫里。
她对着心里叹气——
心里牵挂一个人，心思绕过迷宫，也总是绕回到他身上。
那人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分心，其实是另一种执念。”
这句话其实不是 Ethan 说过的，而是她自己脑子里拼出来的句式，只是下意识用了他的声音。
像一种自我催眠，也像一种执念。
这究竟是自省，还是走火入魔？
真讽刺。她的研究课题正是“内语（inner speech）”，可此刻，这个概念却以最具象、最私人化的方式反噬了她。
那声音清晰得像真实存在，甚至比她自己原本的思绪更有力量。短短一句话，像冷静的判决，锋利得不容辩驳。
盼秋心口一紧，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是啊，她来聚会，不过是为了逃避。
可之所以要逃避，不正说明她早就知道——根本逃不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