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最远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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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Tofu House 出来时，街上的灯都亮了。
走出商业街的最后一个路口，嘈杂忽然被关在身后，只剩下风声、树影，还有他们的脚步声。
前面是系楼的轮廓，几层楼的灯都暗着，只有一楼大厅还亮着淡淡的光。
“看起来今晚只有我们。” Ethan 轻声说。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感应灯亮起，回头对她微微颔首：“你先。”
他们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Ethan 把电脑搬到会议桌中央，屏幕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盼秋坐在旁边，手边摊着笔记本和几页打印出来的观察记录。
“先从观察笔记开始。” Ethan 一边说，一边理她那叠手写页。
他打字不快，每输入一条，就抬眼示意她读下一条。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的声音轻，却有节奏——
“样本一：三号货架的老年夫妻。店员靠近时，她换成了英语。”
Ethan 一边敲字，一边复述关键点：“店员靠近时……好。”
他习惯性地抬眼确认。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撞，又各自落回到纸面和屏幕上。
第二条、第三条……节奏渐渐顺起来。纸张在两人之间传递，偶尔会同时去拿同一页。那一下极轻的触碰，总伴着纸张的沙沙声，不留痕迹，却让心脏轻轻一跳。
“要进入编码段了？”他问。
“嗯。”她点头。
Ethan 打开表格。屏幕的光落在两人的面庞边缘，影子在显示器的黑框上微微重叠。
“这个不叫‘语言使用’，不如改成‘互动性转换’。”她提议。
Ethan 微微一笑：“好主意。你已经很有质化研究者的脑子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点点骄傲。他把屏幕轻轻转向她，肩膀几乎挨到一起。那一瞬间，空气的温度像被光折了一下，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带着一点咖啡苦味的干净气息。
她继续读：“下一个：五号货架，两名大学生。一个人说了‘gimchi’，马上纠正成‘kimchi’……”
Ethan 低声笑了一下：“当场自我监控。我喜欢这个细节。”
笑声不大，却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近。
他们就这样一条条整理下去。
有时 Ethan 会伸手接过她的笔——
“这个让我标一下。”
手指擦过她的指尖，轻微而真实。笔在他手里转了一下，又递回去。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但两人都听见了彼此的呼吸。
到最后几页时，他们已经汇出几行初步主题。
Ethan 总结：“熟悉的文化情境会增强流利度。”
盼秋轻声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情绪上的安全感。转换在那样的环境里更‘安全’。”
Ethan 停了两秒，抬头看她。灯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侧，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
过了一会儿，他呼出一口气：“休息一下吧。”
他起身去饮水机倒了两杯水。盼秋还在低头理笔记，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像在把思路顺完。
“给你。”他把其中一杯递过来。
她伸手去接，杯壁的水珠一滑，几滴溅在桌面，也溅到他手背。
“啊，对不起！”
两人同时去抽纸巾，手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那一下很轻，却让时间略微停顿。
Ethan 笑了笑，声音温和：“没事，别急。”
他抽出纸巾，替她把手背上的水擦掉。摩擦细微而柔和，隔着纸，她仍能感到指尖的温度。
“下次我来递就好。”他轻声说。
她点点头：“嗯。”
那两个字在心里回响了下——“下次”。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们又各自回到位置。杯中的水还在轻轻晃动，两人都低头看向桌面，敲字与翻页的声音再次填满房间。
他们把今天的编码表收束成一个小纲要：定义、例证、下一步的抽样策略与访谈提纲骨架。
Ethan 把文件存进共享文件夹，又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给她，附上备忘与本周的小里程碑。
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时，已将近十点。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又在他们身后依次熄灭。
外面的空气带着夜的清凉，风从楼的阴影里穿出来，安静地绕过他们。
他们并肩走在通往宿舍区的小路上。
那条路，他们曾一起走过无数次——从晚课后、从会议后、从那些漫长而安静的夜里。
只是今晚不一样。
没有谈话，没有笑声，连脚步声都比往常轻。
盼秋抱着打印稿，步子不快。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也能听见他偶尔轻微的叹气声——不是疲倦，更像是整理。
风吹动树叶，街灯一盏一盏拉长影子。
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叠，又被风轻轻分开。
走到她楼下时，两人同时停下。
没有什么该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能说的话。
那种静默里，反而让盼秋有一种奇异的平衡。
她突然很想这一刻可以长一点，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同行。
“晚安。” Ethan 轻声说。
“晚安。” 她也回。
声音都很轻，却像是被风小心收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路尽头渐渐淡去。
盼秋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她不知道为什么——
今晚的风声、灯光、甚至空气的味道，
都让她觉得有什么在缓缓改变。
也许只是季节到了新的转折处，
也许，是别的什么。
她轻轻吸了口气，夜凉如水，转身往楼里走。
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
她心里闪过一个短暂的念头：
——也许，有些夜晚就是这样，
安静得像一场留不住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