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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血苔张恐污下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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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汋云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众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恐惧不仅是感受,更是那诡异血苔的食粮!
这个认知让本就惊魂未定的厚土宗三人——张山、李石、王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目光惊恐地再次投向那片搏动愈发明显的暗红色苔藓。空气中那股甜腻腥臭的气味,仿佛也真的因为他们心绪的剧烈波动而浓稠了一丝,如同无形的粘网,缠绕着他们的呼吸。
“走!快离开这里!” 石磊强忍着左臂伤口的剧痛和翻腾的恐惧,嘶声对两位师弟喊道,声音因过度紧张而变调。他看向林翊楠,眼中满是恳求与急迫:“林师兄!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石和王岩早已是两股战战,几乎要站立不稳,闻言更是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插翅飞离这片不祥之地。
林翊楠紧握惊雷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何尝不想立刻远离这鬼地方?那血苔散发出的阴冷、混乱气息,以及它竟能以情绪为食的诡异特性,让他也感到头皮发麻,心中警铃狂响。理智告诉他,立刻撤离,上报宗门,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他们一行六人,三人带伤,状态不佳,面对这未知而邪异的污染源头,贸然深入探查无异于送死。
然而,身为青云宗首席的责任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潜在浩劫的敏锐直觉,却死死地拽住了他转身离去的脚步。他再次看向那片回水湾,目光扫过那几乎覆盖了整个水面的死鱼,那缓缓搏动、如同活物内脏的血苔,以及对岸植物上已经开始蔓延的、虽浅淡却清晰可辨的暗红色斑点……
这污染扩散的速度,远超想象!它不仅仅是通过水流,似乎还能通过土地、甚至空气传播?若真如此,等他们退出沼泽,再经层层上报,宗门派人前来调查、商议对策……这段时间,足够这诡异的血苔污染蔓延到何种程度?届时,恐怕就不止是云雾沼生灵涂炭了!
“林师兄……” 石磊见林翊楠沉默不语,目光沉凝地望着血苔方向,心中不由一沉,声音更加焦急。
“走,当然要走。” 林翊楠终于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石磊三人濒临崩溃的慌乱,“但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必须尽可能弄清这污染的传播方式、大致范围,以及……可能的克制之法。否则,我们带回去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警告,宗门也无法做出有效应对。”
他转头看向谢汋云:“谢师弟,你既能感知到此物以情绪为食,可能判断其传播的主要途径?除了水源和接触,是否还有其他方式?比如……瘴气?或者,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场’?”
谢汋云依旧站在溪边,与那搏动的血苔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听到林翊楠的问话,他收回凝视血苔的目光,转而望向更上游被浓雾封锁的河道,以及两岸在灰暗中显得影影绰绰的扭曲植被。
“水是载体,也是脉络,污染借此最快蔓延,如同血脉输送毒液。” 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地是温床,亦是根基,污染借此扎根潜伏,侵蚀地脉灵气,化沃土为秽壤。”
他顿了顿,伸手指向空气中那些肉眼几乎看不见、却让光线微微扭曲的、灰白中夹杂着极淡暗红的雾气颗粒:“而这弥漫不散的瘴气……则是它呼吸的吐纳,散播的种子。恐惧、愤怒、杀戮留下的戾气、生灵死亡时的怨念……这些都会融入瘴气,被它吸收、转化,成为它壮大的资粮,又随着它的‘呼吸’,将更精纯的污染种子散播向更远处。”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了石磊、李石、王岩三人惊惶未定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至于‘场’……当一片区域被污染到一定程度,当足够多的负面情绪与死亡气息在这里沉淀,当这里的灵气被彻底扭曲……一个属于它的、稳固的‘领域’便会自然形成。身处其中,无需直接接触,心志不坚、修为不足者,自身的负面情绪便会被无限放大,灵力会被潜移默化地侵蚀,最终……要么沦为只知杀戮的疯兽,要么化作滋养它的肥料。”
谢汋云的描述,一层比一层更令人心寒。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污染源”,分明是一个拥有初步意识、懂得利用环境、能够自我成长和扩张的、邪恶的生态系统的雏形!
“那、那岂不是说,我们现在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可能……” 王岩吓得声音都尖了,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尽管知道这于事无补。
“目前这里的‘场’还很微弱,主要是通过水源和实体接触传播,瘴气中的‘种子’浓度也还不高。” 谢汋云瞥了他一眼,“但只要源头不除,这里的一切,最终都会变成你想象的那样。”
“必须摧毁源头!” 林翊楠斩钉截铁,再次重申,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谢汋云的分析,不仅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坚定了他的决心。这祸患,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是林师兄,就凭我们……” 石磊脸色灰败,他并非贪生怕死,但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开口。
他们三人伤势不轻,灵力损耗大半,林翊楠和谢汋云虽强,但连番激战下,状态也绝非完好。去探寻那未知的、能制造出如此可怕污染的源头?成功的希望太过渺茫。
“我们不去源头。” 林翊楠话锋一转,让石磊三人一愣。只见他走到溪边,惊雷剑剑尖轻挑,从那些死鱼尸体和血苔覆盖的边缘,小心刮取了一些样本,分别用不同的玉盒、玉瓶封存好。接着,他又用剑气削下几块沾染了暗红色斑点的植物根茎和叶片,同样妥善收起。
“我们的任务是探查和带回情报,不是送死。” 林翊楠冷静地说道,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第一,尽可能在上游方向,但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观察污染扩散的边界和大致形态,判断其蔓延速度。第二,采集不同距离、不同介质(水、土、植物、甚至空气)的污染样本,供宗门丹堂、器堂、符堂的师长们研究,寻找克制或净化之法。第三,记录下这里确切的坐标和环境特征。”
他看向谢汋云:“谢师弟,你对气息敏感,可能大致判断出,这污染顺着腐骨溪向上游延伸了多远?其‘浓度’变化趋势如何?”
谢汋云闭目凝神片刻,再次睁开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溪水中的污染气息,越往上越浓。但并非均匀递增,而是在某些节点,比如水流湍急处、深潭处,会骤然浓郁数倍,如同……节点或蓄积池。至于边界……从此处向上,约五到七里,污染浓度会达到一个极高的峰值,再往后,似乎被某种东西约束或聚集,不再随溪水快速扩散,而是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源区’。”
五到七里!这个距离并不算远,但考虑到沼泽的地形复杂和潜在的未知危险,这段路绝不会好走。
“好。” 林翊楠点头,心中有了计较,“我们不必深入‘源区’,但需抵近观察其外围,确认其大致范围和形态。石师弟,你们三人状态不佳,便留在此处……”
“不!” 石磊忽然打断了林翊楠的话,他咬了咬牙,脸上虽然还带着惧色,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林师兄,谢师兄,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况且……此地也未必安全,那些怪物可能随时回来,或者被这血苔吸引而来。分开行动,反而更危险。”
李石和王岩对视一眼,虽然害怕,但也重重点头。他们知道,留在这片刚被清理、血腥气未散、又靠近污染源的地方,未必比跟着林、谢二人更安全。而且,身为厚土宗弟子,临阵脱逃、将危险全部推给他人,他们也做不出来。
林翊楠看着三人,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与坚定交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一起行动。但切记,紧跟我和谢师弟,不得擅自行动,不得触碰任何可疑之物,尽量稳住心神,避免产生剧烈情绪波动。这血苔以负面情绪为食,你们的恐惧,只会让它更强大,也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是!” 石磊三人连忙应下,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运转宗门心法,试图稳固心神。
一行人再次出发,这次的目标明确——沿腐骨溪向上游,探查污染边界。
越是前行,环境越是触目惊心。溪水已不再是墨黑,而是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暗红色,粘稠度明显增加,流淌时几乎听不见水声,只有一种沉闷的、粘腻的蠕动感。
两岸的泥土完全被暗红色浸染,许多地方甚至板结成块,表面覆盖着那搏动的血苔,如同大地患上了恶性的皮肤疾病。所有植物的根系都已发黑腐烂,茎叶上布满了暗红斑点,不少已经彻底枯死,却并未倒下,而是以一种扭曲僵硬的姿态立着,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度的痛苦。
空气中那股甜腻腥臭的气味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吸入口鼻,不仅带来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脑海边缘嘶鸣,试图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焦虑和暴戾情绪。石磊三人不得不持续运转心法,额头冷汗涔涔,才能勉强保持灵台一线清明。
林翊楠将雷光护罩的范围扩大,勉强将石磊三人也笼罩在内,至阳至刚的雷霆气息对驱散这种精神层面的侵扰有一定效果,但也让他灵力消耗加快。谢汋云依旧走在队伍侧后方,他周身并无明显灵光,但那些无形的负面精神侵扰靠近他时,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他脸色如常,只是目光越发沉静锐利,如同寒潭深水,倒映着这片步步惊心的死亡之景。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波零星的、被污染异变的小型生物——如拳头大小、甲壳血红、口器狰狞的“血蚀虫”;缠绕在枯树上、藤蔓布满吸盘、能喷吐腐蚀粘液的“蚀骨藤蔓”。
但这些怪物尚未靠近,便被林翊楠的雷霆剑光或谢汋云那神出鬼没、总能击中其能量节点或关节要害的木枝轻松解决。谢汋云似乎对这些怪物的弱点了如指掌,往往一击便能使其失去行动能力,再由林翊楠补刀彻底灭杀,效率极高。
随着不断深入,溪流中开始出现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一些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湾处,暗红色的溪水竟然开始微微发光,那是一种极其晦暗、不祥的暗红光芒,映照得周围雾气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水面上,开始漂浮起一些半透明、内部有暗红色絮状物缓缓流动的、拳头大小的“水泡”,这些水泡偶尔破裂,会释放出一小团更加浓郁的血色雾气。
“这些是……高度浓缩的污染灵气凝结体?” 林翊楠面色凝重,示意众人绕开这些区域。他尝试用剑气刺破一个稍远的水泡,水泡炸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充满混乱与戾气的精神冲击伴随着血色雾气扩散开来,让距离较近的石磊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小心,不要碰这些东西,也不要吸入炸开的雾气。” 林翊楠沉声警告。
就在他们绕过一片漂浮着大量血色水泡的狭窄河段,准备攀上前方一处地势稍高的石坡,以便观察更远处时——
“咦?” 谢汋云忽然发出一声轻咦,停下了脚步。他看向左侧一片被几块巨大黑石遮挡的、靠近溪岸的洼地。那里似乎没有血苔覆盖,反而生长着一丛与周围死寂景象格格不入的、颜色深紫近黑、形态如兰的植物。植物约有半人高,叶片狭长,表面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顶端开着几朵拳头大小、形状如同铃铛、却紧紧闭合的紫黑色花朵。
更奇异的是,以这丛紫黑兰草为中心,约莫丈许方圆内,土地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寸草不生,连那无所不在的暗红色污染痕迹也似乎被隔绝在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纯净”区域。空气中那股甜腻腥臭的气味,在这里也变得极其淡薄。
“这是……‘蚀魂幽兰’?” 林翊楠也注意到了这丛奇特的植物,略一思索,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个名字,语气带着讶异,“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只生长在至阴至秽之地核心的邪异灵植,据说能吸收周围的阴秽死气与怨念成长,其花蜜是炼制某些歹毒魔道法器的材料,其本身也蕴含剧毒。但……它似乎能排斥这种血苔的污染?”
“不是排斥。” 谢汋云走近几步,在安全距离外仔细观察着那丛蚀魂幽兰,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是……竞争。或者说,捕食。”
“捕食?” 林翊楠一怔。
“嗯。” 谢汋云点头,指着蚀魂幽兰周围那圈灰白的土地,“这片‘净土’,不是它创造的,而是它‘吃’出来的。它在吸收这片土地里,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那血苔污染的……阴秽与怨念能量。对它而言,这血苔污染,是上好的养料。所以,血苔无法在这附近生长,因为‘食物’被更强势的食客抢走了。”
这个解释,让众人愕然。一物克一物,这至邪的蚀魂幽兰,竟然能以这恐怖的血苔污染为食?
“难道这蚀魂幽兰,是克制这污染的关键?” 石磊忍不住问道,眼中升起一丝希望。
“或许。” 谢汋云不置可否,他并未去采摘那蚀魂幽兰,只是小心地取了一片边缘稍显枯黄的叶片,用玉盒封好,“但蚀魂幽兰本身亦是剧毒邪恶之物,且生长条件苛刻,难以大规模培育或利用。不过,其特性或许能给宗门的师长们一些启发——寻找或培育某种能‘以毒攻毒’,或者能大量吸收、转化、净化这种污染能量的东西。”
这算是一个意外发现,虽然目前看来用处不大,但至少提供了一条可能的思路。
众人继续向上。终于,在距离最初发现血苔的回水湾约六里处,他们抵达了谢汋云所说的“污染浓度峰值”区域边缘。
这里的地形是一个巨大的、近乎环形的山谷入口。两侧是陡峭的、被暗红色苔藓完全覆盖、如同流淌着脓血的崖壁。谷口处,腐骨溪的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平缓,几乎静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颜色深红如凝固血液的恐怖水潭。水潭表面,密密麻麻覆盖着厚厚的、搏动有力的血苔,其厚度远超之前所见,颜色也鲜艳得刺目,如同有生命的内脏暴露在外。
而水潭的中心,以及更深入山谷的雾气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一股庞大、阴冷、混乱、充满贪婪与恶意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从那里弥漫开来,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仅仅是站在谷口边缘,石磊三人就感到头晕目眩,心慌气短,仿佛有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嘶吼,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开始变得滞涩。
“不、不能再往前了……” 李石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被王岩死死扶住。石磊也是汗如雨下,死死咬紧牙关,才能勉强站立。
林翊楠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感到自己的雷光护罩在这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灵力消耗速度暴涨。他毫不怀疑,如果再往前踏入那血色水潭的范围,或者深入山谷,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恐怕瞬间就会被那恐怖的负面精神力量侵蚀,要么发疯,要么沦为那污染源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边界的极限了。” 林翊楠沉声道,声音因抵抗精神压力而有些沙哑。他迅速取出定位罗盘和记录玉简,将此处的地形坐标、污染表征、能量强度等信息详细录入。同时,他也再次采集了此处的空气、水、土壤样本——此处的样本,污染“浓度”最高,研究价值也最大。
谢汋云站在他身旁,目光穿透谷口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雾气,望向山谷深处那明灭不定的暗红光芒核心。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淡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清光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源头……就在那里面。” 他低声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意味,“不止一个。而且……有‘东西’在守着,或者……操控着。”
林翊楠心头一震,还想再问,却见谢汋云已收回目光,转向他:“该看的都看了,该拿的也拿了。此地不宜久留,待得越久,受到的影响越深。走吧,回去。”
林翊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疑惑与惊悸,重重点头:“走!”
六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沿着来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外撤离。身后,那血色山谷中明灭的暗红光芒,仿佛感知到猎物的远离,微微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山谷中那股庞大的恶意似乎波动了一瞬,但最终并未有实质性的东西追出。
直到退出两三里外,重新回到最初发现血苔的回水湾附近(他们已远远绕开),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压迫感和甜腻腥臭到极致的空气才稍稍减弱。石磊三人几乎虚脱,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剧烈喘息,脸上仍残留着骇然。
“立刻离开云雾沼,返回宗门!” 林翊楠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最终指令。此地的危险与诡异,已远超试炼范畴,必须立刻上报。
然而,就在他们稍作喘息,准备一鼓作气冲出沼泽外围时,异变再生。
“嗤——!”
一声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浓雾中袭来!目标并非林翊楠或谢汋云,而是状态最差、正在喘息调息的——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