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未拆封的礼物 ...
-
纪寓安每周做一次心理咨询，今天是第三次。
边峣和汤助理不在，还是那四个保镖陪着。纪寓安多次跟边峣说过不喜欢被人看管的感觉，边峣则表示在这个问题上没得商量，为了尊重姐姐的遗言他必须保证纪寓安的安全。况且他不认为这是看管，只要带上保镖并提前汇报，边峣允许纪寓安去任何地方。
做完咨询，纪寓安不想回酒店，便问保镖能不能随便去什么地方转转。保镖打了电话请示，结果边峣和汤睦都没有接。纪寓安想起早上听汤助理说过，今天要跟边峣去翊执公司，于是对保镖说：“你把我送去边峣那里，总可以了吧。”
纪寓安在翊执的接待室等边峣散会，他想来公司算是突然的念头，也是受了咨询师的启发。
贺咨询师知道他对记忆有某种执念，而这份执念对纪寓安的影响甚至大过于性别焦虑本身。咨询师便转换思路，建议纪寓安可以回到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通过情境依赖再现过往的记忆。当然，这只能在专业的心理治疗师陪同下进行。
纪寓安只听前半句，觉得自己或许和姐姐来过翊执大楼，就过来看看，全然忘了自己上次被边峣胁迫着情境再现，直接晕倒在郑家的书房。
“过来干嘛？”始作俑者这时出现在门口。
纪寓安闻声抬头，鬼祟地凑到边峣身旁：“我可能来过这里。我可以去姐姐的办公室看看吗？”
他说话声音放得很低，个子的关系，踮着脚才能够到边峣耳侧，说话时柔软的手指不经意蹭到边峣的小臂。
边峣不理解他的行为，侧过身退开一步：“好好说话。”他清楚纪寓安是Beta，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状似亲昵的接触。
“不是啦，我感觉那个小姐姐一直在看我，我怕她听到。”纪寓安说着，视线落在前台那个姓施的姑娘。
对方霎时收回目光，身形坐得无比端正，手里翻着本册子不知在忙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边峣了然地点点头，可能是会开得顺利，心情很好地说了句“走吧”。纪寓安跟着他进了一部单独的电梯，直升至50层董事长办公室。
边若瑜的办公室和她人一样，清爽干净、秩序井然，只是房间内显然久不通风，散发着一股闷滞的尘味。会客沙发旁，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纸袋，有些附着卡片，上面写：尊敬的边若于女士，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
“是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纪寓安目光愣怔，声音也沉下去。
姐姐死在29岁生日当晚，甚至没来得及拆生日礼物。她拿枪对准自己时是什么心情？立医嘱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她会不会舍不得自己，或者想念远在大洋彼岸的边峣。
一只纸袋不当心被碰倒，小小的丝绒盒从里面倾翻而出。纪寓安匆忙拾起，看到宝蓝色丝绒盒上绣着精巧的英文字符——YAO。
“给我吧。”边峣朝纪寓安伸手。
纪寓安回转身体，没想到边峣就蹲在身旁，霎时间两人挨得极近，纪寓安甚至能看清边峣又黑又长的睫毛，分辨他身上香水的前中后调。
鬼使神差地，纪寓安瞪着一双澄明无波的眼睛，对面前的Alpha说：“边峣，为什么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
纪寓安是一个做了变性手术的Beta，可纵使颈后的芯片切断了他自身信息素的溢出，他的生理性别依旧是Omega，他仍然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甚至仍可能要面对发情期。
“为什么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这话就是真正的Beta来说都显得暧昧。然而纪寓安问得义正词严，一副学术探究的表情，倒让被国外开放自由风气濡染多年的边峣有些不知所措。
边峣蹴地起身，多此一举地扫了扫本就干净的西裤，避重就轻地问责：“现在都直接叫我名字了？”
“不可以吗？”纪寓安仍蹲在地上，细胳膊举着丝绒盒递过去，手腕处的红痕扎眼。他抬眼仰视着边峣，真诚询问：“你更喜欢我叫你‘哥哥’吗？”
边峣吃不消纪寓安这副模样，像冲主人扮可爱撒娇的小狗。他迅速拿过那只盒子，语气莫名有些不快：“叫‘峣哥’就行。”
“哦。”纪寓安站起身，不知为何也拍了拍裤子。
“峣哥”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绕过，纪寓安忽然想起刚才在心理中心跟咨询师的谈话——
“听说你逃跑了？”贺咨询师语气轻松，自然地如同闲聊般打开话题。
“别提了。”纪寓安赧然，自信满满地出逃，结果不到半天就被抓回去了。“他简直不是个东西，你看……”说着，纪寓安举起手，让咨询师看手腕上的红痕。
纪寓安骨节细，皮肤白，手腕上的绑缚痕迹被衬得鲜明，无端让人看出点楚楚可怜的意味。然而他说话的音调又是向上扬的，像告状，也很像炫耀。
咨询师察觉到纪寓安对边峣的态度似乎有一些变化，经验告诉她，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关键性事件。她谨慎地问纪寓安：“他是在哪里绑你的？”
“在书房。”
“你们……发生了什么？”
问到这一步，该懂的都懂了。贺咨询师心下也有点紧张，因为她不确定纪寓安会不会觉得她越界，因此对她产生不信任。
可纪寓安像是全然不懂爱恋情欲，白纸似的，比青春期小孩还不如。他没听出咨询师话里的潜台词，认真地思索片刻，斟酌道：“我们达成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他说他会保护我。”
纪寓安的表情坦然，又带着一点无知。贺咨询师忍不住提醒他：“你认为，他是以什么立场说的？是朋友、家人，还是恋人？”
“是哥哥。”纪寓安愣怔地看着边峣，在心中给出了咨询时没能找到的答案。
边峣虽然对他很坏，但又不是那么坏。他和自己一样失去了姐姐，却还愿意成为另一人的哥哥，做出保护的承诺。即便他们现在只是一种合作的关系，纪寓安也会为偶然得到的一个亲昵称呼而感到触动。
“峣哥，你为什么没有信息素？”纪寓安又问，这次的语气像表皮染红的油桃，一点点软，一丝丝甜。
边峣被他叫得一愣，垂眸盯了纪寓安片刻才答：“我控制住了。”
“哦，我还以为你腺体有问题呢。”
被纪寓安这样误解，边峣倒没有生气。谈到腺体，他不自觉看向纪寓安后颈那条粉色的疤：“做那个手术，会疼吗？”
纪寓安闻言摸了摸后颈的凸起，抿唇思索，发现什么都想不起，只好根据常识推测：“应该不疼吧，都会打麻药的。”
“你不记得了？”
“嗯。”纪寓安以为边峣是在问责，他垂下头，神情有瞬间的落寞。
“忘记了也好。”边峣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在安慰纪寓安，遂有些别扭地补充：“不过，该记的还是要记起来。”
两人在边若瑜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记忆和线索，无功而返。
董事长办公室和助理办公室相连，汤睦正和另外几个助理闲聊，几个人分着零食聊旅游的话题，氛围融洽。见到边峣出来，汤睦推了推黑框眼镜，重新换上对待上级的严谨模样。另外几个姑娘跟着他喊边峣“边总”，眼神却好奇地打量边总身旁的漂亮Omega。
边峣本就不喜欢过分拘谨的上下级关系，倒是希望他们轻松点：“叫我Yael就行，下次我再来这个办公室，希望可以加入你们的旅游话题。”
话是说得亲民，却带着十足的野心。下次来办公室，意思就是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了。几个助理心下明了，有个胆大的递出手里的零食，问边峣要不要尝尝。
“是汤特助给的特产，他之前去日本旅游给大家带了很多。”
边峣接过，是不同造型的巧克力，他不爱吃零食，遂递给了身旁两眼放光的纪寓安。纪寓安嘴比糖甜，连说了好多声“谢谢”。几个姑娘被逗得很开心，又从抽屉里搜刮出五花八门的零嘴，不容分说递到他手里。
走的时候，纪寓安拎了个纸袋，里面零食装得满满当当，脸上挂着傻笑。
边峣无言地瞥他一眼，心中思忖，难道边若瑜就是被他这副蠢样哄骗，才心甘情愿认他做弟弟的？不过纪寓安好像确实有哄姑娘开心的本事，嘴甜又爱卖笑，只可惜边峣完全不吃他这套。
回到车里，边峣仍是坐副驾，他长臂向后一伸，把之前那个丝绒盒子递给汤睦。
“Tom，这个帮我处理了。”
汤睦不解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耳钉，银质的小环，刻有“YAO”的logo，下面坠着一颗水蓝色的钻石，水滴形，像一颗璀璨的泪珠。
汤睦机敏，猜出这是边峣送给边若瑜的礼物，谨慎确认：“边先生，是要扔掉的意思吗？”
“对，扔了。”
“你不可以扔，这是姐姐的东西。”纪寓安抓着主驾的椅背，凑上前对边峣说。
“这是我送的。”
“你怎么证明？”
“上面刻的YAO是我品牌的logo，You And Others，我众之间的理念。”
耳钉是YAO跟一家科技公司合作的产品，当时以“为生活赋予灵感”为主题，边峣提案了几款趣味性的功能设计产品。这款耳钉可以实现10公里范围的通讯，功率小，通过太阳能充电，但因为工艺复杂，成本较高，最终没能上市量产。
边峣觉得遗憾，私下里留了三枚，一枚放在公司展厅，一枚自己留着，剩下一枚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边若瑜。可惜斯人已逝，这份未拆封的礼物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纪寓安从汤睦手里接过盒子仔细端详，似乎在确认边峣言辞的真伪。边峣感到好笑，心道自己跟纪寓安一起呆久了，整个人也变得幼稚，好端端的跟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他又不一定能听明白。
纪寓安确实自有一套逻辑，他把耳钉小心地收好，诡辩道：“礼物送了就不是你的了，你不能替姐姐决定去留。”
一记眼刀从副驾飞过来，纪寓安知道这情况不能再惹边峣，于是软了声音：“耳钉这么好看，扔了好可惜啊。”见边峣无动于衷，又说：“我拿着吧，反正你都要扔了，不如就把我当垃圾桶。”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纪寓安为了达成目的，几乎可以胡言乱语。边峣不以为然，只说：“你连耳洞都没有。”
纪寓安没有要戴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是属于姐姐的礼物，他想要放在身边，当作念想。不过边峣的话成功让他歪了思路，脑海中浮现Alpha戴各种耳饰的模样，浮夸的、低调的、带钻的、不带钻的。
边峣真的很适合戴耳饰，也很适合那些繁复设计的衬衫，他身上的气质尤其特别，可能是麦色的皮肤，可能是深邃的五官，也可能是优越的身形，那些看起来过分精致的衣饰，在他身上总能得到很好的融合，浑然天成，独一无二。
就像他品牌的理念，我众之间，他本人就是最好的诠释。
“要是我有耳洞，就能留下它吗？”纪寓安挤到后排中间，小狗似的往中控的位置拱，就是为了看着边峣的脸说话。
边峣侧头垂眸看他，在一通歪理邪说下，视线莫名就落在纪寓安的耳垂。
小且薄，跟他人一样，没什么肉感，打完耳洞应该会红很久。但这种透红的耳垂天然带着让人怜惜的味道，适合用昂贵的宝石衬托，也适合被画笔描摹在纸上。
见边峣不出声，纪寓安烦叨叨地继续问：“应该不疼吧？要打麻药吗？峣哥。”
边峣却手掌按着纪寓安的脸，捏篮球似的，毫不留情地把纪寓安往后排一推。不知是纪寓安说的哪个字又烦了他的心。
“Tom，帮我租套房子，私密性和安保要好，能直接入住。”话题转得突兀。
“好的，边先生，”汤睦下意识接话，想了想又问：“入住人是？”
“我，”边峣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朝后晃向纪寓安，“和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