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二十一岁3》薇风细羽

15、第二十四站：枯萎的青春（下）

　　闫冬欣伸出手，却再也抓不到林平栀的身体。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清楚林平栀已经死去很久，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她不明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或许那个世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答案，藏着林平栀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为了一个答案，她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像疯了一样追寻那个答案，几乎倾尽所有。因为那是他留下的约定，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去相信。

　　“闫冬欣，回头看看吧，方斯恩还在等你。这里……你下次不要再来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你留下再多的执念，念叨再多从前，他也再不可能回到你身边。我能去陪林紫晴，已经很幸福了。你记得照顾好我妹妹。”林平栀的幻影轻声说道。

　　“我不！我不！”闫冬欣哭喊着。

　　当闫冬欣再次睁开眼，她看见方斯恩和林心妍站在身旁。她双眼湿润，冲过去紧紧抱住林心妍，差点吓到了对方。

　　她知道，这一场梦让她明白，与林平栀共度的时光早已化作尘埃。当她看见尘埃落定的瞬间，心也跟着凉了。她清楚林平栀虽然已经离开，但或许仍以某种方式守护着自己。

　　“冬欣姐，冬欣姐，你怎么了？”林心妍轻声问。

　　“我不会像你哥哥一样放弃你、不管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是我的妹妹，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闫冬欣坚定地说。

　　“冬欣姐，你是不是又梦见我哥了？你不要天天这样想着我哥而自责。你并不欠林家什么，反而是你给了我哥哥生的希望。”林心妍安慰道。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林紫晴得知自己白血病已经晚期的时候，你就在心脏科的病房。那时林紫晴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的你，心里很不舍，她不想你死去。她听到你要人捐赠心脏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的心脏无偿捐献给你。”

　　“我还不是欠林家……”

　　“不，这是姐姐林紫晴和你做的交易。你也陪了林平栀走过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你还自责什么？你应该笑啊，你自由了，不需要再为任何人束缚自己。”林心妍劝慰道。

　　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林平栀死的那天，她被林平栀妈妈挡着，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给他。

　　看着南昌开满栀子花，她知道他再不会回来和她一起欣赏。她做梦也没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告别。

　　“他自由了，我却忘不了他。”

　　“你何必自责呢？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是患得患失。没有真正能陪自己到世界尽头的人，我们要习惯孤独，才能抑制这种痛苦。”林心妍轻声说。

　　“我哥哥林平栀在天之灵，如果可以看见你这样和方斯恩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安心。因为方斯恩可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哥们。”林心妍又说。

　　闫冬欣望着自己苍老、无法改变命运的双手，她知道自己只能看着一切改变，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欲变山河伤心泪，痛彻心扉故人归。

　　“等等，你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和那家伙是最好的哥们。我最恨林平栀了，如果不是他，闫冬欣早就是我的了。我管他什么兄弟妻不可欺，我想要得到的我都可以得到。他林平栀不在了，就由我来守护闫冬欣。”方斯恩说道。

　　他就是看不惯林平栀整天围在闫冬欣身边的样子，让人觉得讨厌，也让人觉得有点恶心。他不会再和那人称兄道弟。

　　如果他们清楚他和林平栀的过往，就会明白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是一种可笑的存在。

　　因为在方荣华死的那一天，放火的人正是林平栀的亲生父亲林枫。林枫虽然死了，但他留在现场的物证被警方搜集到了。

　　“你不是和林平栀最好了吗？”闫冬欣问。

　　“最好？你可知道他爸爸是杀害我爸爸的凶手。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这就是他爸爸留在当年那场火灾的证物。”方斯恩拿出残片，上面刻着公司专属标记。

　　林心妍看了看，那是她爸爸公司的电脑残片，她的眼睛直直地颤抖着。

　　2012年，十年前，十岁的方斯恩和八岁的妹妹方雨欣来到爸爸方荣华的工作室，给爸爸送午饭。

　　却因此被人陷害。而那个陷害的人，正是十年杳无音讯的林枫。他也在那场火灾中死去，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精神分裂患者。

　　林枫曾经也是和方荣华合作的科学家，但因太过固执，看不惯方荣华屡次得奖，最终因抑郁和暴躁走向精神分裂。他一直怀恨在心，对方荣华无法释怀，一心只想炸死方荣华，让他失去一切。

　　林枫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不久却逃离，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方荣华工作室计算爆破距离和威力，设置炸弹。没想到最后把自己和方荣华一起炸死。

　　也是从那一刻起，十岁的方斯恩恨死了林家。他之所以娶闫冬欣，就是不想她和林家有任何关系。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或许到现在还是好兄弟。

　　闫冬欣没想到林平栀和他爸爸会有这样的过往。如果她早知道，一定不会问，因为她不想看见方斯恩痛心的样子。

　　“不好了，不好了，0405号病房病人逃了，快联系警察抓他回来啊，他可是重度精神分裂患者。”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

　　林枫那一夜逃出去，回家拿着电脑，一心只想着要炸死方荣华，因为方荣华让他失去了名与利。

　　对于一个天才科学家而言，名和利比生命还重要。林枫认为人们不该把他遗忘，只记得方荣华的存在，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方荣华，方荣华……”他嘴里念叨着。

　　林枫像疯子一样，抱着电脑，到处寻找方荣华的下落。他走在大街上，眼里只充满仇恨。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被逼成这番模样？你不愿意看别人获得奖赏，其实只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林叔叔，怎么是你？”

　　林枫回头看着方斯恩的脸，心生一计，只想让方斯恩带他找到方荣华，这样省下许多时间。

　　“你是谁？”

　　“林叔叔，我是方斯恩，方荣华的儿子。”

　　“哦哦，原来是你啊，长这么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林叔叔抱着电脑干嘛啊……”

　　“林叔叔有事要忙。”

　　谁都林枫有重度精神分裂，只有方斯恩愿意若无其事地接近他。如果那一天他不是亲自带林枫去爸爸的实验室，也就不会有那场火灾。

　　火是林枫放的，他想毁掉方荣华的一切，甚至杀了他，把他逼入绝境，自己也不想活着出去。

　　林枫放火后，眼看火势越来越大，不但不想逃跑，反而痴痴大笑。他觉得能和方荣华陪葬，也算是偿命了。

　　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一次事故，但在方斯恩的人生里，这是一段挥之不去的故事。这场火灾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的人生永远活在灰暗之中。

　　南昌市·灵山公墓

　　方斯恩第一次在闫冬欣面前流泪。他从未在闫冬欣面前流过泪，唯独这一次例外。他真的止不住悲伤，大脑被痛苦支配，喜怒哀乐也无法自控。

　　闫冬欣拉住了方斯恩的手。她穿高跟鞋刚刚一米七，抬起头与方斯恩对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在不断泄露。

　　“方斯恩，没事的，你有我呢！还有我爸，我爸就是你爸，你并不孤独，你不该堕落下去。”闫冬欣安慰道。

　　“闫冬欣……”方斯恩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他知道自己永远忘不了爸爸死去的那一天。

　　他们都曾以为这个世界上的花只有一季的生命，但花来年还会再开，还会再次绽放价值。

　　她知道，自己不像林平栀可以继续守护她，只能远远看着她，无法再靠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见她幸福，而自己终于可以入轮回，等待多年后花开花落时有机会回到她身边。

　　“你还是舍不得她吗？这么不情愿入轮回。”

　　“你让我再看看她，我恐怕下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这么好看的容颜。”

　　“你执念于此，是不可以入轮回的。”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林平栀的灵体终于跟着黑白无常去了地府，踏上轮回之路。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喜欢她那么久，只能以这样的身份守护她。他没有太多值得她留念的，只希望自己的名字能被她念三生三世。

　　“你想好了，你入轮回之后，凡是关于他的，你都不可能再记起来了。你下辈子和她相遇与否也只是未知数。”

　　“记不记起来都无所谓，只要她幸福，哪怕是她身边一条忠诚的狗，或她最喜爱的猫也好。”

　　“踏入驶向奈何桥的忘川河上的灵船，你就可以入轮回了。”

　　爱她，他从不犹豫。现在抹去今生关于她的回忆，虽然痛，但他还是期待回到她身边那一天。哪怕不再为人，只要能回到她身边，他就心满意足。

　　当他迈出脚步，他知道这辈子能守护她到这，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一句喜欢，把她生活搞得乱糟糟……最该抱歉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林平栀的眼睛没有悲伤，他只希望那个女孩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哪怕只是她身边的猫或狗，他也无所谓。

　　“那个……我求求你一件事。我想入轮回之前，再看一下关于我和她的回忆。算是我求你了，我只想再看一次，我怕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

　　“迟早都会忘记，何必自讨苦吃？”

　　“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的重要性，知道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黑白无常挥了挥手，林平栀眼前浮现了许多关于从前的回忆。那一刻，他彻底放心了。

　　多年后·南昌市

　　夏诗情再次踏足南昌市，她已经是高中生了。

　　她捡起一片栀子花花瓣，看向天空，她知道他从未走远。身边有一只橘色蓝眼的猫咪，尾巴上打着蝴蝶结。夏诗情把它抱起来，猫咪没有反抗。

　　“小猫咪，你没有家吗？可我家并不能收留你啊。”

　　“前面的女孩，你等等。”闫冬欣叫住了夏诗情。

　　夏诗情回头望着闫冬欣，她认得她，就是那个被林平栀捧在手心爱着的女生。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她？

　　橘色蓝眼的猫咪从夏诗情身边挣脱，跑向闫冬欣，不断用头蹭她的腿。

　　闫冬欣觉得奇怪，她清晰地看见猫咪打的蝴蝶结，和林平栀曾经给她打的鞋带系法一模一样，她怎么可能忘记。

　　“林平栀，你终于回来了吗？这只猫是你送给我的对吗？你这个混蛋，什么都不愿告诉我。”闫冬欣喃喃道。

　　其实那只橘色蓝眼的猫咪就是林平栀的投胎。他回来只是想找闫冬欣，想继续陪着她。可惜他转世成了猫咪，再也不能亲口告诉她，他就是林平栀，回来就是为了继续守护她。

　　他知道这样做很令她讨厌，但只有这样才能好好陪伴她，哪怕不再为人，也要看着她每天开开心心。

　　“你看见过林平栀吗？”

　　“你别喊了，林平栀不是早死了吗？你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只猫也是刚刚路边碰见我的。”夏诗原因诗情说。

　　“怎么会……”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关于他们的青春在此刻凋谢。二十一岁的约定，也在此刻凋谢。她在二十五岁那年终于有机会陪他了，可惜她不再为人。

　　看着关于他们回忆的过去，她满心不舍，但还是决定忍痛割爱。哪怕没有这世的记忆，她也要回到他身边，哪怕不再为人。

　　“你想好了吗？哪怕不再为人……”

　　“嗯。”

　　“我真搞不懂你。”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

　　当他踏入轮回的道路，她知道回到他身边，看他开心的模样就是最大的满足。她还奢求什么，是人还是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