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尽头》一苏仙道苏终身

9、番外：父权的优雅捍卫战

　　十二岁的小澈在一次与流川枫的视频通话后，眼中崇拜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抱着篮球，无意识地喃喃：“流川叔叔刚才那个转身……太厉害了。如果他是我爸爸就好了。”
　　书房空气骤然凝滞。
　　我从电脑屏幕后抬眼，内心已经将自家口无遮拦的臭小子吊打一千八百遍。风暴中心的仙道彰却只是从手中的钓鱼杂志上缓缓抬眼——
　　那眼神静得像湘南最深的海，在儿子身上停留一瞬，眉梢微挑，宛若石子入海，涟漪都懒得泛起。他低头继续翻页，仿佛听见的只是明日的潮汐预报。
　　几天后，那本被我慎重锁在书房深处、名为「仙道彰战术分析·绝密」的陈旧笔记本，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小澈的书桌上。
　　小澈好奇地翻开，里面的世界让他屏息：
　　·精密如手术刀的数据：突破轨迹预测精确到厘米，复杂的抛物线公式旁，是母亲娟秀却笃定的批注——“此角度无解”。
　　·超越观察的“痴迷”记录：“今日迟到23分钟，田冈教练咆哮分贝预估突破阈值”、“海钓归来后横向移动速度下降28%，可利用”。
　　·私密的媒体档案：所有关于仙道彰的报道都被精心裁剪收藏，边缘密布着细小的注解。
　　当他翻到某一页，一张泛黄的便签滑落——那是父亲更为成熟的笔迹：「破海战术·改，致我唯一的共犯。A.Z.」
　　而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母亲清隽的字迹构成了终极的暴击：「天赋之高，世所罕见。幸而志不在此，否则，恐成亚洲篮坛之大患。」
　　小澈正沉浸在这份来自母亲青春时代的、庞大而炽热的“证据”中时，仙道端着牛奶，像个恰好刷新在剧情点的NPC出现在门口。
　　“哦？原来它在这里。”他语气慵懒得像在讨论今晚的鱼饵，走过去随手拿起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页面，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愉悦的弧度。“你妈妈的‘秘密研究’，比彦一叔叔那本可犀利多了。”
　　他俯身，目光与儿子震惊的瞳孔平视，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看清楚了吗？你妈妈，铃木加奈的女儿，用最苛刻的职业眼光审视了整个日本高中篮球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刻意停顿，让每个字都拥有千钧重量，“我，仙道彰，才是那个值得她耗尽青春、穷尽智谋去追逐和解构的，唯一对象。”
　　“可……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打职业？！”小澈不甘心地挣扎，试图为崩塌的信仰寻找支点。
　　“职业？”仙道轻轻合上笔记本，仿佛合上一段无需炫耀的传奇，语气淡然却带着绝对的笃定，“那不过是人生无数选择中比较有趣的一条岔路。如果我当年选了那条路……”他微微一笑，眼神掠过窗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现在NBA的故事，恐怕就不是你流川叔叔一人独舞的剧本了。”
　　在儿子被这降维打击震得魂飞天外之际，仙道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回头用最随意的口吻，投下了最终核弹：
　　“对了，有件事你流川叔叔大概没好意思和你提，当年在湘北校门口，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喜欢铃木零。”
　　他看着儿子那双瞬间瞪得滚圆、与铃木零如出一辙的眼睛，恶作剧得逞般地笑了笑。
　　“不信？去问问越野小叔或者樱木叔叔，他们肯定很乐意与你分享这段‘神奈川秘闻’。”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声道：“现在，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了吗，小子？”
　　目睹了这场杀人诛心全过程的我，在他回到客厅后，默默地将一杯红酒递到他手边，“解气了？”
　　仙道放下杂志，接过酒杯，指尖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液体，表情无辜得像从未兴风作浪的海妖：“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哼！信你才有鬼！不就是那句“希望流川是爸爸”精准踩中了你那隐藏极深的雷区吗？
　　“儿子崇拜流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前从不在意，偏偏今天出手，不就是因为那句……”我没好气地戳穿他，却被他倾身过来的吻堵住了后续的话语。
　　一吻终了，他贴着我的唇瓣低语，气息温热：“那句话若由你亲自复述，我可是会当真的。”随即，他与我轻轻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慢悠悠地补充，“以前不出手，是他年纪小，看不懂那本笔记背后的‘重量’。现在，时机刚刚好。”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比冠冕堂皇，充满了父亲的“深谋远虑”。
　　但我心里清清楚楚——
　　什么“时机刚好”？全是算计！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故意放任儿子将对流川的崇拜推向神坛，然后在那个信仰最为虔诚的巅峰时刻，用最无可辩驳的、来自“权威”（他母亲）的史料，轻描淡写地完成颠覆，顺便将情敌的“黑历史”公之于众。
　　——看，你奉若神明的存在，球场还是情场，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而这一切对我而言，不过是闲暇时可供回味的一抹趣谈。
　　还有什么比这更优雅、更彻底、更“仙道彰”的胜利方式呢？
　　我在内心深处，对着这个连亲儿子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的男人，翻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白眼。仙道彰，本体属莲藕的，实锤了。
　　数月后，NBA休赛期。
　　流川枫来访，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面无表情的接过仙道递来的茶，不动如山。
　　小澈坐在一旁，眼神清亮，目光在流川枫与仙道之间坦然移动，并无半分几日前的纠结。那份由母亲笔记带来的震撼，似乎只让他完成了一次认知升级——父亲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但他更欣赏流川叔叔那种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的效率模式。
　　仙道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前阵子小澈从樱木那听到些秘闻，对你当年的事很感兴趣。”
　　流川枫眼皮都未抬：“哦。”
　　小澈闻言，立刻转向流川枫，没有任何铺垫，用他那张酷似铃木零的脸和流川枫式的直接，抛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流川叔叔，你至今未婚，是因为我母亲吗？”
　　空气瞬间凝固。
　　“噗——”我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失态地喷出，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臭小子，到底像谁！？
　　仙道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手臂自然地环上我的肩，指尖轻轻拍着替我顺气，一副稳坐钓鱼台、甚至乐见其成的模样。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流川枫，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抬起那双清冷的凤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如同在确认一个简单的事实。
　　“是。”他回答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遗憾，也听不出眷恋，只是一个客观的结论。
　　一个字的回答，比千言万语更有力，让我咳得更厉害了。
　　仙道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脸上的笑容越发慵懒得意，像是在说“看，事实胜于雄辩”。
　　为了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社死瞬间，我猛地站起来，强行转换话题，声音还带着咳嗽后的沙哑：“既然人齐，不如来场2v2？我和仙道，你和小澈。”
　　纸面上看，两个业余爱好者的前职业级，对一个现役NBA球星加一个天赋初显的少年，似乎也算势均力敌。
　　仙道挑眉，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笑着附议：“听起来不错。”
　　流川枫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好。”
　　小澈眼中瞬间燃起战意，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流川枫身边。
　　比赛过程，意料之中的激烈。
　　小澈的球风是奇妙的融合体，有着流川的犀利突破和投篮手感，却在某些传球选择上透出仙道的诡谲思路。流川枫依旧是那个无情的得分机器，与少年搭档竟也默契十足。
　　最终依然是我们赢了，毕竟，小澈还是太年轻，面对“老奸巨猾”的仙道彰，别说小澈，流川枫也未必有十足十的胜算。
　　当仙道用一记写意的“钓鱼式”假动作点飞小澈，妙传给我完成空位投篮绝杀后，他笑着揉了揉气喘吁吁的儿子的头发。
　　“小子，看清楚了，”仙道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从容，“通往胜利的路不止一条。效率很重要，”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流川，“但掌控节奏，才能享受过程。”
　　流川枫抹去额角的汗，冷冷地回敬：“歪理！”
　　小澈看着父亲，又看了看流川，那双酷似我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在重新消化着“强大”的定义。
　　赛后，流川枫准备离开，在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仙道身上。
　　“下次，”他言简意赅地宣战，“我会赢。”
　　仙道笑着挥手：“随时恭候。”
　　送走流川，仙道搂着我，看着还在球场上加练投篮的儿子，低声在我耳边说：“看来，我们的‘共犯’生涯，还得持续很久。”
　　入夜，小澈敲响了我的书房门。他没抱篮球，但脸上那点没藏住的困惑，跟他父亲算计人时的表情有几分异曲同工。
　　“妈。”他开门见山，“为什么是爸爸？”
　　我敲键盘的手没停：“说人话。”
　　“流川叔叔更强，更专注，也……更直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为什么选了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我停下动作，抬眼看他。这小子，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洞察力，却偏要用流川枫的方式表达。
　　“利刃伤人。”我淡淡回道，“大海吞天，这个答案，够不够？”
　　小澈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消化这个过于浓缩的比喻。
　　我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补上最后一句：“还有，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什么‘希望流川是爸爸’的蠢话。” 我端起茶杯，吹开表面的浮叶，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除非，你想体验一下你外婆当年的‘爱的教育’是什么滋味。”
　　小澈脖颈后的寒毛似乎都立起来了，他飞快地说了声“知道了”，便转身溜走，速度堪比宫城良田的快攻。他恍然惊觉，父亲，就是母亲绝不能触碰的底线。
　　仙道像只悄无声息的猫，不知何时又倚在了门框上，鼓着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堪比湘南的烈日。
　　“精彩。”他踱步过来，指尖掠过我的发梢，声音里浸满了愉悦，“夫人方才的风采，让我梦回当年，你在新干线上，为我教训岸本实理的霸气。”
　　他俯身，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得逞后的满满得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护起夫来，还是这么杀气腾腾，令我……心驰神往。”
　　我拍开他越发不老实的手，送他一个白眼：“少得意。我护的是我自己的审美和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他从善如流地应着，将我圈进怀里，笑声在胸腔里震动，“怪我过分有魅力。”
　　窗外，月光照亮了半个球场，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在一次次地起跳，投篮。或许他还没完全明白“利刃”与“大海”的区别，但他至少会牢牢记住——有些底线，绝对不能碰。
　　比如，质疑他母亲的选择。
　　仙道彰低头吻了吻我的头发。
　　好吧，我承认，守护这份由我自己选择的、偶尔让人火大却又无比安心的“松弛”，本身，就是我最大的“不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