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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晨光透过纱帘,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谢言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次没有噩梦侵扰,醒来时虽然身体依旧沉重,但精神上的疲惫感缓解了许多。厨房飘来食物的香气,是宋翊在准备早午餐。

      谢言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胃里的小米粥似乎起了作用,不再那么空荡难受。他听着外面宋翊刻意放轻的、却依然能听出活力的动静——锅铲的轻碰,哼着不成调的歌——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也被这晨光与烟火气暖化了一角。

      宋翊端着托盘进来时,看到谢言醒了,眼睛一亮。“醒得正好!我试着做了点青菜鸡丝面,很清淡,你尝尝看能不能吃下。”他献宝似的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是一碗清汤面,点缀着几丝嫩绿的菜叶和撕得细细的鸡丝,旁边还有一小碟清爽的酱黄瓜。

      谢言看着那碗面,又看看宋翊期待中带着紧张的眼神,点了点头。

      宋翊立刻在他背后垫好枕头,把床桌支起来,面碗放好,筷子递到他手里。“慢点吃,不着急。”

      谢言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面条煮得软硬适中,汤头清淡却鲜美,胃部没有发出抗议。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动作有些迟缓,但很认真。

      宋翊坐在床边,看着他吃,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自己那碗面大口吃起来,吃相和谢言的斯文形成鲜明对比。

      吃完面,谢言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宋翊收拾了碗筷,重新坐回床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言言,”他握住谢言的手,指尖还有些凉,“我们……今天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不是说你心脏,是……你昨晚那样,我真的很担心。我知道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定期咨询,但昨晚……我们是不是该去一次?让医生看看你现在的情况,听听专业的建议?”

      谢言的手指在宋翊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垂下眼帘,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主动寻求帮助,尤其是心理层面的,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容易的事。那意味着要将内心的脆弱、混乱甚至不堪,暴露给另一个人审视,即使那是专业人士。但昨晚的失控,宋翊眼中的担忧和后怕,以及此刻身体里残留的沉重感,都在提醒他,有些东西,靠自己硬扛和宋翊的温暖陪伴,可能已经不够了。

      他想起那个规律去见的咨询师李医生,温和而包容,不会评判,只是引导。或许……是时候再去一次了。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下午去吧。李医生今天下午应该有空。”

      宋翊没想到谢言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好!我这就预约!你躺着再休息会儿,我收拾一下,下午我陪你去。”
      他立刻拿出手机,找到李医生工作室的预约电话,走到阳台去沟通。谢言看着他雀跃又小心翼翼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要直面问题而产生的抗拒,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下午的阳光很好,驱散了连日的阴霾。谢言换上了一身舒适柔软的浅灰色棉质休闲装,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薄针织开衫,看起来依旧有些单薄,但气色比上午好了不少。宋翊坚持让他戴了顶鸭舌帽,说是“挡风”。

      李医生的工作室在一栋安静的写字楼里,环境清雅,保密性很好。接待员认识谢言,温和地引导他们进入等候区。

      “我在这儿等你。”宋翊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觉得不妥,“或者,你需要我陪你进去吗?”他记得谢言说过,心理咨询通常是个人单独进行。

      谢言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他需要独自面对那些深埋的情绪,即使艰难。

      “那好,我就在外面,哪儿也不去。”宋翊握了握他的手,“慢慢来,不着急。”

      谢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熟悉的咨询室门。敲门,里面传来李医生温和的声音:“请进。”

      咨询室布置得简洁而温馨,暖色调的墙壁,柔软的沙发,绿植点缀,窗户半开着,微风拂动纱帘。李医生是一位四十多岁、气质平和的女医生,看到谢言,露出熟悉的微笑:“小谢,来了。请坐。”她的目光敏锐而关切地掠过谢言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

      谢言在惯常的位置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描述昨晚的糟糕状态。

      李医生并不催促,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保持着安全而舒适的距离。“看起来最近休息得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之前我们讨论过的那些情绪,又有些反复?”她引导着。

      谢言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润过干涩的喉咙。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终于低声开口,从父亲那通电话,被称作“顾凌轩”,要求出席宴会,以及那种被否定、被拉回过去框架的窒息感开始说起。他描述得尽量客观,但声音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疲惫和压抑,让李医生微微蹙起了眉。

      “听起来,那通电话像一个触发器,激活了很多过去的感受,关于身份、期待,还有不被真正看见的失落。”李医生温和地总结。

      谢言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然后,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在积蓄勇气。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李医生,”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晚……我情绪很糟糕,然后……吐了。很厉害。以前也有过恶心、没胃口,但没这么……失控过。”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在他面前。”

      这个“他”指的是谁,李医生心知肚明。谢言之前的咨询中,曾隐晦地提到过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他的支撑,但也是他某些深层恐惧和压力的来源之一。

      “躯体化症状在情绪压力极大时出现,并不罕见。这提醒我们,那些情绪已经超出了心理层面,需要被更严肃地对待和疏导。”李医生的语气平稳而充满理解,“你愿意具体说说,昨晚情绪崩溃时,除了被父亲电话触发的感觉,还有别的什么念头或感受吗?尤其是……关于那位‘重要的人’?”

      谢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咨询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干涩而痛苦,“我怕……怕自己这样……会拖累他。怕我这些……负面的、糟糕的、控制不住的东西……最终会让他离开。就像……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李医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时间节点,声音放得更柔,“你愿意多说一点关于‘以前’吗?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恐惧?”

      谢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开那些汹涌而来的、带着血色和刺耳鸣叫的记忆画面。

      “我……伤害过他。”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谢言的力气,他的脸色在明亮的室内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很久以前……他对我……表露过心意。我……我当时很混乱,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种感情,还有我自己的问题……我拒绝了他,用很糟糕的方式。”他的声音开始破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内疚,“然后他……他很难过,跑出去了……发生了车祸。”

      李医生没有打断他,只是用充满接纳的目光静静陪伴。

      “我差点……差点永远失去他。”谢言睁开眼,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只有深不见底的痛悔和恐惧,“他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忘了很多事,包括我,包括……那段表白和拒绝。他家里把他转学,搬走了。我……我很久之后才知道车祸的事,才知道是因为我……”他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从未对任何人完整剖白,包括宋翊本人。巨大的自责、恐惧和“不配得”感,如同跗骨之蛆,与他的抑郁症交织缠绕。他爱宋翊,比生命更甚,但这份爱里始终掺杂着自我惩罚的阴影。他害怕自己的抑郁、自己的“不正常”、自己可能再次无法控制的情绪或行为,会像当年一样,给宋翊带来伤害,最终导致失去。父亲电话带来的压力,只是引爆这个深水炸弹的导火索。

      李医生安静地听着,待谢言的呼吸稍微平复一些,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小谢,我听到了深深的愧疚和恐惧。但我们需要厘清几件事。第一,当年的车祸,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你当时的拒绝,是他的伤心原因,但绝不是导致车祸的直接或唯一原因。将意外完全归咎于自己,是一种认知偏差,也是你内心巨大痛苦的来源之一。”

      “第二,”她看着谢言依旧痛苦紧闭的双眼,“他现在回到了你身边,你们重新建立了联结,甚至比过去更紧密。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说明你们之间的感情和缘分,远比一次挫折更深。他现在选择陪伴你,支持你,是他成年后的主动选择。”

      “第三,关于你的抑郁症和可能出现的症状。生病不是你的错,就像感冒发烧一样。真正的亲密关系,本就包含着相互扶持,共同面对脆弱。你担心成为负担,但或许,对他而言,能够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和照顾,让他感到被需要、有价值,也是一种重要的情感联结和满足。”
      谢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迷茫。李医生的话逻辑清晰,充满同理心,但他心底那个自我谴责的声音依旧顽固。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些。”谢言沙哑地说,“关于车祸……关于我的内疚。他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想……不想用这些事去刺激他,或者让他有压力。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如果全部想起来,会怎么看我。”

      “关于记忆恢复,这需要时间和契机,也需要专业评估。但关于你的感受和恐惧,我认为,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让他了解你的一部分内心世界,可能是减轻你内心负担、增进彼此理解的重要一步。不一定立刻全盘托出,但可以尝试分享你的一些压力和恐惧,比如你昨晚之后,对于‘拖累他’的担忧。”李医生建议道,“从他的行为来看,他非常关心你,愿意为你请假,陪你来这里。或许他对你的接纳度,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医生引导谢言进行了一些放松练习,帮助他平复刚才谈及往事时激起的剧烈情绪。然后,他们讨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宴会可能产生的焦虑的具体策略,包括认知重构(比如“我是以谢言的身份陪伴重要朋友出席,而不是顾凌轩”)、设定心理界限、以及如果感到不适可以使用的“安全词”或离场计划。

      咨询时间结束时,谢言感觉胸口那团沉重冰冷的硬块似乎松动了一丝,虽然远未消散,但至少他感觉不那么完全孤立无援了。他知道前路漫长,但今天跨出的这一步,以及李医生的专业引导,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希望和方向。
      这就够了。至少,此刻,是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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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宝子们谢谢喜欢,不可以骂主角哈大家相亲相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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