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共舞》周三S

53、让悲伤漂浮

　　很快，秋笙就知道为什么牛多军会对邓欣鑫发火，因为走到黎昃办公室门口，她就听到黎昃也在对牛多军大发脾气。
　　“一个资料你们给我扣这么多项，不是提前好几天就让你们好好捋一下资料了吗？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干得了？我从现场回来的时候心想十拿九稳，结果一开会我他妈脑子都嗡了，资料上怎么能漏成这样？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刚刚还在骂邓欣鑫的牛多军，此刻也只是低着头，无奈地解释：“对不起黎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跟我讲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啊？你得知道，你得去找原因啊，不用整改的吗？”
　　黎昃这边骂完牛多军，没多久，分公司工程安全中心的负责人曹总就打电话过来骂黎昃了。
　　对于黎昃，他们不会骂得那么难听，但曹总落尾说了一句话：“你们项目那个安全资料员，到底能不能行？”
　　黎昃心知他的意思，按道理来说，他们这种级别的领导，不会只把问题归咎到某个人身上，项目有任何问题他们只会找黎昃。
　　就像黎昃，安全部有问题他也只会找牛多军，不会去点到下面的员工头上。
　　但作为分公司工程安全中心的负责人，会专门点出了一个资料员，显然是早已经注意到了邓欣鑫。
　　一整天，秋笙的心里都很难过，她的内心被愧疚感压得满满当当的。
　　她一方面对邓欣鑫感到很抱歉，她原本在她自己的项目呆的好好的，是她建议她调过来，她要是不调过来，这些事根本都不会有。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愧对于黎昃，是她求着黎昃，想方设法才把邓欣鑫调过来的，可是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每一件都是要黎昃亲自出马才能解决的事，每一件都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她要难受死了。
　　晚上下班，她问邓欣鑫要不要去喝两杯，邓欣鑫说好。
　　于是她们找了个酒吧坐着。
　　邓欣鑫情绪已经没那么差了，反而秋笙明显就是在强颜欢笑。
　　邓欣鑫看见她这个样子，突然有点笑不出来，她对秋笙说：“秋秋，对不起。”
　　秋笙一愣，急忙说：“干嘛这么说？你哪有对不起我？”
　　“自从我进了项目之后，给黎总带来这么多麻烦，你肯定也很为难。”
　　“当然没有，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啊，当然是我的问题，其实我一直觉得对你很抱歉，是你推荐我来的，结果我来了之后，惹了那么多事。”
　　“你不要这么说，该抱歉的是我，要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来这个项目，你在那个项目呆的好好的，结果来了之后反而各种不顺利，我真的觉得……”
　　“你不要这么想，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惹的麻烦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有任何愧疚感，知道吗？”邓欣鑫看着她的眼神，是很严肃的警示之色。
　　邓欣鑫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一直到她点点头，她的目光才柔和了。
　　她拿起酒杯，笑着对秋笙说：“我今天已经在OA上发起离职申请了。”
　　秋笙抬头看着瞪大了双眼看着邓欣鑫，满是痛苦与疑惑地问：“就只是一次垫底的排名，至于吗？”
　　邓欣鑫语气柔和地说：“我已经给这个项目惹了够多的麻烦了，我不想因为我，再让这个项目被盯上。”
　　“不至于啊，每次检查，都会有倒数的项目，如果每次倒数都要走人的话，那不是乱套了吗？”秋笙仍然无法理解。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邓欣鑫手握着透明玻璃杯，手指头轻轻转动杯子，她沉着眼眸，尽可能掩盖失落，“让我被盯上的，压根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而是上次我帮了小卓，影响了领导们的兴致惹他们不高兴了，跟这次检查的排名并没有直接关系。”
　　“惹了他们就惹了呗，那些人完全就是垃圾啊。”秋笙气道。
　　“咱俩都知道，他们是垃圾，可是有什么办法，这个行业的规则，竟然就是掌握在那些垃圾的手里。”
　　“一定要辞职吗？如果是换一个项目不行吗？”秋笙无奈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没啥意义，现在我这种情况，除非关系很好，不然哪个项目也不想要我的。你也不要让黎总再帮我调项目了，没必要为了我再让他去找别人买人情。”
　　邓欣鑫看一眼满脸凝重的秋笙，大喇喇一笑，“害，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啦，不就是一份工作嘛，现在到哪里还怕找不到一份工作吗？”
　　秋笙知道当然不是这样，要进一个国企，入到正式工并不容易，学历关系缺一不可。
　　邓欣鑫学历并没有优势，也没有关系，她当时能进，完全是运气问题，天时地利人和都赶上了。
　　她当时的直属领导愿意把一个宝贵的名额分给她，项目经理又是个老好人，愿意帮她在集团说几句好话，又赶上当时集团还没有把学历完全卡死。
　　以上的条件缺一不可，而要同时凑齐那些条件，又是非常难得的。
　　一般的项目经理，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员工去集团那边说话的，涉及领导层的面子，每一分都他们都要用在刀刃上。
　　她几乎是赶上最后一批没有卡死学历的名额，她入职没多久，公司就颁布了文件，完全卡死了学历一栏。
　　而光有学历也没用，除非关系很硬，否则再要直接入职正式工，除了校招生之外，基本没可能。
　　这个集团如此，别的集团一样的。
　　所以她现在辞职出去，要么找分包单位，要么入职劳务派遣，再要入职哪个集团的正式工，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喝了一次伤心的酒，秋笙回到公寓，强烈的愧疚感启动了她的自我防御机制，这个自我防御机制便是麻木，换而言之，就是心灰意冷了。
　　她什么也不再去想，只是内心底觉得悲伤，但为什么悲伤，怎么样才能不悲伤，她统统不深究。
　　她推门而入，黎昃从沙发上转头看她，见她神色淡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原本亮澄澄的双眼，此刻被某个灰色的东西完全遮住了，这是她最难过的时候才会有的神色。
　　黎昃听到了她呼吸声沉重，知道她喝了酒了，他问她：“你还好吗？”
　　秋笙抬头看他，故作讶异，强颜欢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情？”
　　她换了鞋子走过来，尽量走着正步，让自己看上去毫无酒精痕迹。
　　黎昃看着她，迟疑几秒后说：“邓欣鑫发起离职申请了，我还没审。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她调一个项目。”
　　秋笙淡淡一笑，“不用，邓邓自己做好决定了，你审吧！”
　　黎昃沉默不语，秋笙走回自己的房间，关门锁门。
　　这样的夜晚，不免又是难眠之夜。
　　她呆呆看着天花板，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想，只是放任悲伤的情绪自己飘荡着，不去抓它，不去赶它，不去克服，就只是让情绪飘着。
　　可还是睡不着。
　　“不吃药可以吗？”秋笙脑海里一直浮起黎昃说的这句话。
　　她独自对着黑暗点点头，紧闭着眼睛低声回答他：“好，好，不吃药，我不吃药。”
　　在他的门口，一双居家拖鞋顶着一个高大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回走。黎昃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担心她心情不好睡不着，想敲敲门跟她说说话，又怕她万一睡着了，反而给她吵醒了。
　　他一时有点生气，她为什么老是把别人这么放在心上，一时又开始琢磨，等闲下来，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再好好运动运动。
　　脚步声极轻，里头听不到声音，可是那个影子来来回回从门缝里透进来，秋笙的思绪一时被影子硬控住了，满心惆怅被划开一道口子，慢慢流淌出去，在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竟然安然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