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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猪哥哥还是小竹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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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卿在陈玉竹的床上磨蹭了许久,直到阳光彻底驱散了房间里的昏暗,将浅灰色的床单晒得暖融融的,他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脸上依旧残留着未散的热度,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清晨那个尴尬又令人心慌的公主抱。
他趿拉着拖鞋,做贼似的溜出卧室,楼下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趴在楼梯扶手边往下看,只见陈玉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正站在客厅窗边打电话,声音低沉平静:“……嗯,帮我请一周假……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看到了楼梯口探头探脑的温长卿。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陈玉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眼底那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以及比平日更显苍白的脸色,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真实。
他看起来像是强行将破碎的情绪收拾了起来,重新套上了冷静自持的外壳,但温长卿能感觉到,那平静的海面下,依旧是汹涌的暗流。
温长卿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挪下楼,有些尴尬的没话找话:“……你不去学校了啊?”
“嗯。”陈玉竹应了一声,目光从他有些红肿的眼睛显然是没睡好上掠过,顿了顿,补充道,“你该去上学了。”
若是平时,温长卿肯定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家伙身边。
但此刻,他看着陈玉竹那副“我没事”的强撑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难受。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不去了!”
陈玉竹看向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温长卿立刻掏出手机,一边飞快地给自己老妈发消息,一边理直气壮地嚷嚷:“我……我陪你!反正那些课我听不懂也是睡觉!”
他手指翻飞,打字如飞:【妈!给我请个假!就说不舒服!我要陪陈玉竹!】
发完,温长卿也不管老妈会回什么,直接把手机塞回口袋,扬起下巴,一副“我就这样决定了”的架势。
陈玉竹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他转身走向客厅的地毯,重新拿起那本昨晚没看进去的英文原著,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没有翻动。
温长卿松了口气,也跟着走过去,却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他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坐下,也拿出手机,假装漫无目的地刷着。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运行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温长卿的心思根本不在手机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偷偷瞟向身旁的人。
陈玉竹坐姿依旧挺拔,但微微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握着书页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显得有些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书页一页都没有翻动。
那种安静的沉浸在巨大悲伤里的模样,比昨晚的失控更让温长卿感到无措和心里涩涩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
突然,一条推送广告跳了出来,是某个游乐园的宣传,画面上飘满了五彩斑斓的氢气球。
氢气球……
温长卿的心猛地一跳,一段被时光尘封的柔软而鲜明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
那时候他们还在同一个幼儿园,小小的温长卿还没有单方面宣布和陈玉竹“势不两立”。
那时的他,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格外喜欢黏着比他高一点但是总是安安静静的小竹哥哥。
走路要牵着手,吃点心要分一半,午睡要挨着小床,甚至还会用奶声奶气、吐字不清的声音黏糊糊地喊“小竹哥哥”,有时候急了,还会喊成“小猪哥哥”。
而那时候的陈玉竹,虽然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沉稳模样,却好像从来不会对他生气。
每次被错喊成“小猪”,也只是抿抿嘴,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任由他牵着。
幼儿园门口时常会有推着自行车的老爷爷,车后座绑着一大束五彩斑斓的氢气球。
小温长卿每次看见,眼睛就挪不开了,甚至走都不走就站在气球摊前,拽着陈玉竹的衣角,哼哼唧唧地说想要。
小陈玉竹每次都会松开他的手,走到老爷爷面前,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零花钱,不仅买下温长卿指着的那个,还会多买好几个,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塞满小温长卿的手。
结果可想而知,那么多气球,两个小豆丁根本拿不住。
每次都是还没走回家,那些气球就挣脱了小手,飘飘悠悠地飞起来,最后都挂在了两家别墅最高处的尖顶或者树枝上。
仰起头看时,那些聚在一起的彩色气球,在湛蓝的天空下,就像一颗颗被拴住的快乐的小行星。
回忆的暖流冲刷着温长卿的心房,带着一点酸涩,一点怀念,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再次看向身旁的陈玉竹,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定格的、悲伤的雕塑。
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
温长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紧张地蜷缩又松开。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用极其缓慢地挪了过去,轻轻碰了碰陈玉竹放在地毯上的手背。
陈玉竹似乎被这轻微的触碰从怔忡中惊醒,睫毛颤了颤,转过头来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还有未散尽的空洞。
温长卿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笨拙而真挚的温柔,仿佛穿越了时光,变回了那个需要仰视他的小豆丁:“小…小竹哥哥……别难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长卿清晰地看到,陈玉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剧烈而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迅速泛起的几乎要决堤的脆弱。
他握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长卿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或者这个过于亲昵的旧称冒犯了他,顿时慌得想要找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他语无伦次,脸颊涨得通红。
然而,下一秒,陈玉竹却猛地别开了脸,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手,用手背极其快速地近乎粗鲁地擦了一下眼睛。
再转回头时,他眼底那汹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眼周一抹更深的红。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谁准你这么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