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时刻》夏奈恩

6、三号基地

　　黑色的大巴在碎石路上一路颠，就算犯困也是想睡不能睡。车窗外尽是棕绿的松林和早晨灰蓝色的天光。林未予抱着自己的背包，看着车厢里几张陌生又懵懂的面庞，开始怀疑IPLC是不是个传销组织。

　　大巴在山顶慢慢停下。前方是一个简易却坚固的停机坪，上面停着一架全黑的飞机，那是一架类似军方使用的中型战术运输机，机身被哑光涂层包裹，侧面还装着短距起降的辅助装置。

　　有人突然探头凑过来：“Yo bro！我叫杰克！你叫什么名字？”

　　林未予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礼貌点头：“你好，叫我林就行。”

　　杰克非常自来熟地贴近，顺手搭在林未予肩上：“兄弟，你悄悄告诉我行不，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原来是在安全部搞技术的，你懂那种，就是类似黑客吧？黑客帝国看过不？但没那么高大上，就只是天天对着代码和密匙的。结果昨天部长说要把我塞到什么特别行动部，说实话我刚进来工作一个星期，我都不知道有这个部门。”他环视一圈后压低声音：“听说每个部门都挑了一两个新人或者实习生一起丢过来……他们好像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林未予摊手：“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详情，也和你差不多的经历，就被带到这里了。”

　　杰克的肩膀立刻垮下来：“……兄弟，你这样我更慌了。”

　　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辆直升飞机扬起一串沙尘，稳稳在运输机旁停下。阿曼达率先下车，仍旧是一身干练的风衣和万年不变的十厘米高跟鞋，随后下来的棕肤男人脚步沉稳，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阿曼达抬手示意大家集合：“好了各位，相信你们现在都很兴奋，在踏上这趟旅途之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特别行动部执行专员，多米尼克。”

　　“大家好。”没有多余的寒暄，多米尼克面无表情地诉说着出行事项：“我们即将前往 IPLC 的三号基地，也是特别行动单位的训练点之一。具体任务会在你们抵达后发布。”

　　“各位既然被选上，说明你们在各自领域都有可取之处。”

　　“接下来的日子，希望你们互相支持、保持配合，并且，严格服从指令。”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特别行动部，不是你们想象里那种可以混一混就随便过日子的地方。”

　　“任务失败的代价，可能是丢掉生命。”

　　众人脸色微变，那句话落下的重量，像一枚冷冰冰的铁块，压在所有人胸口。

　　多米尼克收回视线：“我建议你们在飞机上尽量休息。到了那边……”

　　“会比你们想得更辛苦。”

　　“多米尼克，你别吓到小朋友们。”阿曼达笑了笑，“你们不用太过担心，去到那里会有人指引你们，你们可以依赖相信IPLC。这里会是各位永远的后盾。”

　　“那么，祝各位好运。”

　　运输机引擎轰鸣，螺旋桨搅动着热风。舱门缓缓关闭前，林未予最后一眼看见阿曼达站在车旁，逆着曙光，嘴角带着初见时那种让人摸不透的意味，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飞机抬头、加速、冲向天空。

　　曼妙的身影被升起的风吹得模糊，渐渐融进山林间浮动的薄雾里。

　　林未予醒来的时候，运输机已经在低空掠过沙海。窗外一片昏黄，卷起的沙浪一阵阵拍在机身上，成片的黄沙在地平线上翻滚，震得人心里直发紧。

　　杰克贴着窗户：“bro……这是要把我们往地狱里送吗？我怎么感觉是抓我们来当特种兵的。”

　　林未予心想，说不好还真的是。

　　多米尼克早已站在机舱中央，拉稳扶手，声音穿透引擎的轰鸣：

　　“所有人注意！外面有沙尘暴未完全散开。下飞机后，跟紧队伍，不要掉队。”

　　他指向舱门外：“我们有改装过的越野车接应，速度会很快，坐稳。”

　　话音刚落，运输机开始震动式下降，扬起的飞沙像刀刃一样拍在金属板上。机轮触地的一瞬，所有人都被巨力往前推了一下。

　　舱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

　　空气里满是砂砾撞击的细微爆裂声，远处几辆黑色吉普和越野车顶着狂风驶来。车身外壳厚重、玻璃换成了抗冲击的深色材料，一看就是专门为沙漠风暴打造的。

　　车队一靠近，立即有全副武装的人跳下车，为他们撑起临时风挡。

　　“上车！”有人喊。

　　众人被快速带上越野车，车门一关，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

　　越野车发动，车轮卷起更高的沙浪，在沙暴中一路狂飙。车外，天地混成一片金色的雾墙，只能看见风暴里隐约闪动的黑色影子——像是要撕裂整个世界。

　　十几分钟后，车队终于冲出风暴边缘。

　　远处，一道巨大的黑色建筑从黄沙深处缓缓显现。

　　当改装车慢慢停下，众人被领下车，站在那道近乎压倒性的黑色大门前。

　　大门开启的瞬间，炙热的空气卷着沙尘涌入。

　　基地内部与他想象的又完全不一样。

　　外面像军事堡垒，里面却像某个顶级商业集团的高端总部：玻璃幕墙、深灰色商务风、制服工装精英们来往穿梭。唯一提醒着他身处沙漠的是脸上那层沙糊和汗渍。要不是被风吹得像刚被做成烤乳鸽，他还真以为自己在罗曼大道。

　　林未予依旧是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想发个reels——

　　没信号。

　　多米尼克瞟了他一眼：“只能内部通信才能接入网络，等你们录入信息后就会有无线网络登入权限了。”

　　被看见土狗模样的林未予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

　　大门开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脚步声靠近。一道逆光洒下，一群训练有素的干员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让林未予心脏一跳：

　　是洛橡。

　　他居然是在三号基地。

　　他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成熟，逆光让林未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林未予猜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脸色。

　　他想抬手招呼一下。

　　洛橡从他身边走过，干脆利落地无视。

　　林未予：“……”

　　其他实习生悄悄打量着走过的洛橡一群人，纷纷发出“卧槽这枪好帅！”的感叹。

　　多米尼克板着脸：“不要掉队。”

　　玻璃大门面部识别自动滑开。

　　杰克感叹：“兄弟，这地方，我以为我们在拍《谍影重重5》。”

　　“我倒觉得更像《异形》。”林未予小声回应。

　　多米尼克一路带着他们穿过宽阔的金属走廊，概述了基地的构造：“整个 3 号基地分为六层。上面两层对外伪装成普通的研究与行政楼；往下是行动部门、武器装备库和情报指挥大厅，再往深处就是审讯区与生活区。”他语气平稳，却透着压迫感，“这里是特别行动部的核心枢纽，从训练、作战到情报处理全都在这栋建筑完成。你们看到的每个区，未来都有可能让你们吃尽苦头。”

　　说完，他只留下轻飘飘一句：“明天六点，集合。”

　　杰克大胆开问：“请问是早上还是下午。”

　　多米尼克推了推眼镜，看弱智一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便离去了。

　　……

　　那天晚上，林未予刚躺上床，思考着这两天发生的种种，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突然了，让本是普通人的他要在短时间内消化这种像科幻电影一样的现实实在有点困难。

　　宿舍灯熄后的地下基地安静得不太自然，像整个世界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冷风顺着通风口爬过，带着金属味的低鸣，让人更加清醒。

　　一道非常细微的开门声，让他脊背瞬间绷紧。因为他在入住前问了生活区的管理人员，他的双人间目前是只有他一人登记入住的。

　　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轻得近乎没有，但林未予感觉到阴影正悄悄靠近他的床边。

　　他不敢动，调整着呼吸指尖，下一秒猛地翻身，快速抓住床边唯一能当武器的金属水杯。

　　他举起的瞬间，杯口反射出一道黑影。

　　熟悉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

　　“别动。”

　　是洛橡的声音。

　　林未予心跳猛地往下沉。

　　“妈的你进门前打声招呼要死吗？”林未予愤愤地把杯子丢到床上。

　　洛橡站在床边，表情阴沉。

　　“你不该来这里。”

　　林未予不解：“为什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洛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因为洛橡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严肃，林未予开始解释起自己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经历，以及尼尔斯对他的赏识。

　　洛橡皱了皱眉：“明天立刻去找多米尼克提交辞职申请。”

　　“不是？为什么啊？你都不给我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那你管这么宽干嘛？”林未予一下被点着火，“而且我们这几年根本没怎么说话，你凭什么干涉我？”

　　“这是作为朋友对你的忠告。”

　　“高三春节那年，我被我爸情妇赶出去。全世界都没地方去，我只知道你突然回国了，就一路坐三轮车去找你。”

　　洛橡的呼吸顿住。

　　林未予冷笑一下：“结果你把门锁了不让我进去，让我在你家门外淋了一晚上雪。”

　　盯着他那沉默的侧脸，林未予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我只是恰好申请到和你同一所大学而已。我没来找你，也没打算来打扰你。”

　　“你放心，我对这段友谊没有什么挽回的兴趣，只是今天恰巧见到老熟人打个招呼。”

　　“别太自作多情了。”

　　洛橡的肩线狠狠绷紧。

　　“你知不知道这里——”他声音突然一沉，却像卡在喉咙，没办法继续往下说。

　　在压抑的空气里最后只剩下呼吸和离去的声音。

　　门在他身后合上，林未予没有回头。

　　金属床架冰凉，他胸口却莫名发闷：“臭哑巴。”

　　明明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