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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枕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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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的光调得很暗,暖黄色的光圈只够罩住书桌一角。我趴在桌上,指尖捏着颗没拆的薄荷糖,糖纸被揉得发皱,上面的笑脸歪歪扭扭,像极了皋翊那次军体拳对练时故意扮的鬼脸。窗外的月光爬进来,落在摊开的摸底考卷上,红笔勾的分数“92”晃得人眼晕——老陈昨天晚上把卷子发下来时,还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进步很大,继续保持”,我当时没说话,心里却莫名想:要是皋翊在,看到这分数,会不会又挑眉说“才92,校霸也不过如此”?
皋翊的桌角堆着苏昉初给皋翊写的六张便签,我白天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翻了翻,除了作业重点,还有她画的小插画:有次是军训时皋翊被赵刚罚站的背影,红头发特别显眼;有次是个卡通小人,顶着银白发,旁边写着“凌皛别走神”,一看就是画的我。操,这人倒是比我坦荡,想什么都写在纸上,我这盒薄荷糖放在书包里三天了,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妈妈的微信还没发来——她肯定又在公司加班,上次视频通话时,她眼底的黑眼圈比我熬夜打游戏时还重。我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路灯亮着,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路过的车,灯光划过去,又很快暗下来。想起上周放学在皋翊家附近看到的那个小区,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对着空房间发呆?
赵刚说他请了心理医生,我那天在操场问他“抑郁症是不是很疼”,赵刚没直接回答,只说“那小子心里压了太多事,没人说”。我当时没懂,现在摸着口袋里妈妈早上塞的水果糖——甜得发腻,和皋翊给的薄荷糖完全不一样——突然有点明白:他没妈妈,我没爸爸,我们俩就像两盒不同口味的糖,外面的包装看着都挺鲜亮,里面的味道只有自己知道。
想着想着,眼皮开始发沉,月光把书桌前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好像看到那影子动了动——不是我的,是另一个人,穿着黑色板鞋,裤脚卷了一点,露出脚踝上的小疤痕,是上次军训练正步时不小心蹭到的。我猛地抬头,房间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书桌上的薄荷糖还在,便签纸也没动。操,这才十点半,就开始出现幻觉了?
我重新趴回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鼻尖蹭到校服袖口,还有点军训时晒过的太阳味。不知不觉,意识开始飘——好像已经到了9月8号早上,我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走廊里吵得很,苏昉初在喊“凌皛,等等我”,我没理她,眼睛盯着前面第三组第四排的方向。
阳光还是斜斜地落在那个座位上,只是这次,椅子上坐了个人。黑色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领口有点松,头发没怎么梳,那截红头发垂下来,扫过肩膀,和军训时拉歌比赛那晚的样子一模一样。他手里拿着半瓶冰牛奶,瓶盖没拧紧,正低头在桌肚里找什么,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有点软,不像平时那么张扬。
我走过去,把书包往自己桌上一甩,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他抬头看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来:“哟,校霸今天这么早?是不是怕我抢你第一?”我没看他,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笔,声音装得很淡:“谁管你,我只是不想迟到。”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鞋——还是那双黑色板鞋,鞋尖有点磨损,是上次打篮球时被我踩的。
他没说话,只是把冰牛奶往我这边推了推:“刚买的,没喝过,给你。”我瞥了一眼,牛奶瓶上全是水珠,凉得很。“不用,我不喝这个。”我把牛奶推回去,手却摸向书包里的薄荷糖——那盒糖被我放在最里面,包装纸都快被书包磨破了。他好像看到了,笑了一声:“怎么,藏什么好东西呢?”我赶紧把手拿出来,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
上课铃响了,老陈抱着教案走进来,看到皋翊,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回来就好,座位上的便签看见了吗?苏昉初给你整理的重点,很详细。”皋翊点点头,从桌肚里拿出那六张便签,一张一张翻着,手指在那张画着银白发小人的便签上停了停,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点戏谑。我赶紧低头看课本,耳朵却有点发烫——妈的,苏昉初怎么把我也画上去了。
数学课上,老陈讲新的函数题,我盯着黑板,笔尖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突然感觉胳膊肘被人碰了一下。我没回头,知道是皋翊。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顶着红头发,旁边写着“辅助线画错了,笨蛋”。我把纸条揉成团,想扔回去,却又没舍得,偷偷塞进了校服口袋里——就像上次他塞给我薄荷糖一样。
下课的时候,苏昉初跑过来,手里拿着她的小本子,递给皋翊:“你看,我把军训的事都记下来了,里面还有你被教官罚站的糗事呢!”皋翊接过去,翻得很认真,看到某一页时,笑出声。
体育课上,班长喊我们打篮球,皋翊果然拉着我:“来,上次你盖我帽,这次我要赢回来。”他运球的时候还是爱耍帅,故意把球在指尖转了转,引得旁边的女生尖叫。我没跟他废话,趁他不注意,一把把球抢过来,往篮筐里扔——没中。他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不行啊?力气还是这么小。”我没理他,转身去捡球,却看到他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我手里,声音很轻:“给你的,上次看你好像喜欢吃。”
薄荷糖的清凉在手心散开,我捏着糖,没说话,心里却有点慌——操,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难道是上次拉歌比赛时,他看到我吃了?还是苏昉初告诉他的?我正想回头问他,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凌皛!”
我猛地惊醒,台灯还亮着,桌上的薄荷糖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书桌底下。窗外的月光还是那么亮,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半,妈妈发来微信:“皛皛,妈妈今晚回去,给你带了蛋糕。”我捡起地上的薄荷糖,拆开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才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我走到书桌前,把苏昉初的便签一张张叠好,放进课本里,又把摸底考卷折起来,压在薄荷糖盒子下面。书包里的那盒薄荷糖还在,我摸了摸,包装纸还是皱的,只是没刚才那么软了。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没有皋翊的号码,微信里也没有他的好友——赵刚说他不怎么看手机,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他会不会突然发消息来?哪怕只是一个表情。
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应该是妈妈回来了。我关掉台灯,躺回床上,嘴里的薄荷糖还在,清凉的味道让我清醒了点。明天就是9月8号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回来。要是他回来了,我就把那盒薄荷糖给他,顺便跟他说“加个微信吧,下次传纸条太麻烦”;要是他没回来,那我就把便签再放他桌肚里,等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枕头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开始想明天的场景——教室的门被推开,那个顶着红头发的家伙走进来,手里拿着半瓶冰牛奶,笑着说“凌皛~我回来了~”。
操,希望明天早上醒来,这个想象能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