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折柳》砚里写星

31、第31章少年

　　便是符不在乎生死，在即将受到伤害的时候，也是想用灵力保护自己的。
　　就在她快要使出来灵力的时候，意外从缝隙中看到摔在地上的狼狈少年时，她眨眨眼，收了手，双手抱住脑袋。

　　她想，算了，人，夜以继日地研究解药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若是因为她控制不好灵力将人都杀了，人，怕是要伤心了。

　　有人踩踏而过，疼得扶柳差点没喊出声来，她以为这么严重的踩踏，她该是断了几根肋骨。
　　她细细的感受了下，发现除了疼痛和破皮流血外并不能给她骨头造成严重伤害，甚至是毫发无损，她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脸能保住，就是这一身衣裳估计不能看了。
　　扶柳趁着偶尔的人群空隙，慢慢将自己团成一团，一点点地往陆折春地方向挪去。

　　重重摔在地上的刺痛，让陆折春昏沉地脑子骤然清醒，他看到了少女被踩踏的那一幕，目眦欲裂，眼眶泛红，头皮瞬间揪紧。
　　他强撑着起身，药物的安眠，酸痛的骨头和发热的脑子，让他眼前阵阵眩晕，几欲站立不稳。

　　陆折春踉跄地朝着少女的方向跑去，他死死地望着少女团成一团的模样，张了张嘴，喉咙痛得厉害，痛得发不出声，心 脏犹如被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针穿过，带着绵密的余痛。
　　共生契约带来的感同身受，在此刻显得是那么地薄脆，甚至没有心脏传来的闷痛更加窒息。

　　那个在他眼中觉得原本该是金尊玉贵娇养在烟雨江南的少女，狼狈的双腿屈膝，双手抱头在地上一点点地往外挪。
　　南面城门彻底烧了起来，浓重的死亡气息蔓延开来，所有人都不再往地道而去，而是往回跑，原本拥挤的南面城门，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陆折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他蹲在少女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碰到少女哪里的伤处。
　　扶柳感受了会，没感受到人群的推拒，视线里也再无他人，闻到有熟悉的药香味靠近，她睁开眼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陆折春，嘴巴一撇，伸手抱住陆折春，“哇”地哭出了声：“呜呜呜，陆折春，好可怕，还好我体质特殊，不然你就见不到貌美如花的我了。”
　　失而复得，让陆折春来不及思考，被少女扑倒坐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少女抱了个满怀：“对不起，是我的错。”

　　扶柳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在不停地轻颤，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哭了，从少年的怀中退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少年，没看出来什么明显的伤口顿时松了口气，想来是受了契约带来的疼痛影响应该没有伤到哪里。
　　“火大了，我们快学者他们往里面跑吧，再想想其他办法出去。”扶柳看着少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也不回话，整个人都呆住了的模样，试探性地伸手将少年拉起来，往城内走去。
　　少年乖乖地跟在少女身边，空洞的目光逐渐恢复了神彩。

　　走在前面的扶柳第一次被陆折春扯住了衣袖，她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扶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就见到眼前的少年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系好在她身上。
　　她眨了眨眼，没明白少年为什么这样做，明明还在病中的该是少年罢？

　　“脏了。”
　　陆折春看着往日便是连发髻丑都不愿意出门的少女此刻白皙如玉的面庞布满了脏污，发髻散乱，衣裙上满是鞋印。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将少女的脸轻轻地一点点擦干净，又抬手将少女散乱的发髻扶正，一根根散乱的发簪抽出，又重新插好，看着少女总算不那么狼狈了才收手。

　　扶柳眼眸微微睁大，看着眼前格外专注的少年，有点不解和不适，还想摇摇陆折春，莫不是烧傻了？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赶紧逃出这里吗？
　　她在少年潋滟的桃花眼里 ，看到了自己，里面没有笑意，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怎么地问不出口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有点快了？

　　“扶柳，趁着现在火势不大，这里的城墙也不算高，我用轻功带你，我们逃出去吧，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
　　此时情况紧急，自话落，不等少女回应，陆折春的手穿过少女的腿弯和后背，隔着披风将扶柳整个人抱了起来，施展轻功。

　　回过神来的扶柳，突兀起来的腾空，让她被吓得死死的搂住陆折春的脖子，温热的体温传来，让她觉得手臂有些发烫。
　　视线转换，直到安全落地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从少年的怀里下来，刚要拉着少年逃跑，手腕就被少年扣住。
　　陆折春接下腰间的玉佩从袖子里拿出许多瓶瓶罐罐，甚至还掏出一方手帕，咬开指尖，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将所有的东西递给了扶柳。

　　少年扬起一抹笑，潋滟的桃花眼中只倒映着少女的身影，容颜绮丽，少年的身后是焚烧的烈焰。
　　如果说刚刚呆愣的少年是凋败的牡丹花，那么此刻盛开的笑意，便是盛开的牡丹花，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明明相对而坐，恍若咫尺天涯。

　　“这些东西你拿着，到了医仙谷，你就能安顿下来了。”
　　陆折春看着少女呆愣的模样，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看到自己手上带着些许脏污。
　　他眼眸微动，心下长叹，面上带了笑，虚握成拳，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姑娘，对不住，连累你受伤了。”
　　少年面上笑容如春日的阳光暖意融融，绮丽又缱绻，以及，歉疚。
　　清隽温柔的少年啊，眼里是藏不住的哀伤。

　　扶柳有些怔楞，她想问，不一起走吗？难不成陆折春还要留下来陪着这里的人么？
　　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药香下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她的脑子像是迟钝地停止了转动。
　　感受到他逐渐滑落的身形，她看到了少年后背上的箭矢，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被她刻意忽视的，从心口传来的疼痛。

　　穿透心扉的箭矢，让陆折春再也支撑不住面上的笑意，肩膀上传来的温热湿意。
　　他没想吓她的，他只是忽然想抱她，他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吓到你了。”
　　是他忘了，还有契约，也不知，与他有着契约的少女，能否好好地活下来，应该是可以的吧？
　　毕竟她可是有三次救命机会的符灵，总能救她自己一次吧？

　　少年的拥抱，便是到最后一刻，也不敢落入实处，只是虚虚将人揽入怀里，落在少女后背上的手掌张开又合上，最终轻轻地搭在少女的披风上。
　　他到最后，还是辜负了师父多年的君子教养，他偷偷地低下头，轻轻地将唇落在少女的发顶。

　　是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带着眷恋和不舍的吻。
　　温度逐渐流失，力气逐渐丧失，瞳孔慢慢涣散，陆折春忽然有些遗憾。
　　或许，他最后不应该贪图最后那点温暖，而抱她的，他应该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

　　“陆折春，你莫睡，醒醒。”
　　眼皮沉重，有透明的水珠从涣散的眼中溢出，初次见面时似血的红唇开始泛白，艳丽的容颜逐渐灰败。

　　陆折春后悔了，他应该在少女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回一句：“初见乍惊欢，久处仍怦然。”
　　他应该在少女手落在他头上的时候，问一句她愿不愿意同他好。
　　他应该在少女主动抱住他的时候，让她仔细听听，他那颗因她的靠近而加速跳动的心。

　　合眼的时候，陆折春又觉得庆幸，还好，还好他未曾宣之于口，她便不会有负担，她的一生会很长，她合该肆意妄为。
　　就是，说好的江南，还没和她一起去过呢……
　　许许多多纷杂的思绪最终只定格成一句话：少女涉世未深，性子娇，又挑食，既无武力傍身，又生得这般貌美，一个人该如何前往医仙谷？

　　扶柳抱着只剩下余温的少年，眨了眨眼，呆楞了会，脸上的泪水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觉得有些难受，难受得她有些反胃，嗓子艰涩得有些厉害，盈满杏花烟雨的眼眸有些干涸。
　　她不敢相信，往日里笑意温温的鲜活少年就这样在她眼前凋败。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生短短几十年，可不是每一个几十年都能安稳到老。
　　她不敢想，若是这世上再没有少年，她该怎么办呢？

　　“陆折春，我带你回家……陆越会有办法救你的。”
　　许是一下子找到了接下来应该要做的事情，扶柳就着抱着陆折春的姿势，左手将少年的身子固定好，右手握住箭矢 ，将箭矢从少年的后背拔了出来，血溅了她一脸。
　　有血珠落在她睫毛上，睫毛承受不住这过分沉重的血珠，不自觉地眨了眨眼，血珠落在眼角，竟像是落了血泪般。

　　疼痛也让扶柳握着箭矢的手颤了颤，她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放在地上。
　　撕开了裙摆上干净的部分，将止血的药膏洒在少年的伤口上，学着他往日地模样帮他包扎，可是无论她怎么做，依旧血流如注，她有些委屈，：“陆折春，你的药不管用啊，怎么止不住血？”
　　“还说你是医仙谷的少谷主呢，你骗人，怎么连最简单的止血都止不住。”

　　她手慢脚乱地按住他的心口，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低头瞥见自己也在往外涌出鲜血的心口，她将剩下的药也撒在自己的心口上。
　　既然她和陆折春有契约在身，想来她止住血了，陆折春便也能活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止不住，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