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平》》春雨沽酒

12、暗室微光

　　培训中心的最后一周，省城下起了连绵的秋雨。陈晨站在宿舍窗前，看着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仿佛他此刻纷乱的心绪。结业典礼在即，他的案例分析被选为优秀成果，需要在结业式上进行展示。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明睿发来的消息：“陈晨哥，爸爸这周末要来看我！你要不要一起来？”
　　陈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他知道李振邦这周末确实要来省城参加一个新能源论坛，但不确定这是否包括看望明睿的计划。

　　“你确定你爸爸这周末有空？”他谨慎地回复。
　　“当然！”明睿很快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王阿姨说的，她也要来呢。”

　　陈晨的心沉了下去。原来这又是一次“家庭聚会”，而他始终是个局外人。

　　结业典礼前一天，陈晨在培训中心的机房做最后的准备。窗外雨声渐沥，机房里的键盘声此起彼伏。他专注地调整着演示文稿，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回头望去，李振邦站在机房门口，深色大衣肩头还挂着雨珠。男人没有打伞，发梢被雨水打湿，显得比平时柔和。

　　“处长？”陈晨慌忙起身，“您怎么...”
　　“来省里开会，顺路。”李振邦走进机房，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们自那次凌晨邮件往来后的第一次见面。陈晨注意到李振邦眼下的疲惫更重了，但眼神依然锐利。

　　“差不多了。”陈晨让开位置，“您要看看吗？”
　　李振邦在电脑前坐下，开始浏览演示文稿。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神情专注。陈晨站在一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这里，”李振邦突然指向某个数据图表，“需要更详细的来源说明。”
　　“我马上补充。”陈晨俯身去操作电脑，不经意间与李振邦靠得很近。

　　机房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陈晨能感觉到李振邦的体温，能看见他衬衫领口下微微凸起的锁骨。这个距离太过危险，但他舍不得移开。

　　“处长，”他轻声问，“您明天会来参加结业典礼吗？”
　　李振邦的动作顿了顿：“看情况。”

　　这时机房的门被推开，苏蔓拿着相机走进来：“陈晨，我来给你拍几张...哦，李处长也在？”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记者特有的敏锐。

　　李振邦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苏记者。”
　　“真巧，”苏蔓笑道，“我正准备做个培训专题，正好采访一下你们二位？”

　　陈晨紧张地看向李振邦，担心他会拒绝。但出乎意料的是，李振邦点了点头：“可以。”

　　采访在培训中心的咖啡厅进行。苏蔓的问题很专业，从新能源政策谈到青年干部培养。但当问及个人话题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李处长对陈晨的工作表现如何评价？”苏蔓突然问。
　　李振邦端起咖啡杯，动作从容：“很有潜力。”
　　“听说您在他住院期间很是关心？”
　　“对下属的关心是应该的。”

　　陈晨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他能感觉到李振邦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又在字里行间藏着什么。

　　采访结束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为湿漉漉的地面镀上一层金色。苏蔓收拾好设备，对陈晨眨眨眼：“稿件发表前我会先发给你过目。”

　　待苏蔓离开后，李振邦才开口：“明天的展示，不用紧张。”
　　“有您在，我不紧张。”陈晨脱口而出。

　　这句话让两人都愣住了。晚风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培训中心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我明天上午有个重要会议，”李振邦突然说，“可能赶不上你的展示。”
　　陈晨的心猛地一沉：“没关系，工作重要。”
　　“但是，”李振邦看着他，目光深邃，“我会尽量赶过来。”

　　这一刻，陈晨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结业典礼当天，陈晨一早就来到会场。他穿着新买的衬衫，头发仔细打理过，想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这一天。学员们陆续入场，领导和嘉宾也在前排就座。陈晨不停看向门口，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

　　展示开始后，他一直分心留意着门口的动静。轮到他的时候，李振邦还没有出现。站在演讲台上，陈晨深吸一口气，开始他的展示。

　　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当他投入到专业内容中时，渐渐忘记了其他。他的案例分析得到了在场专家的高度评价，掌声一次次响起。在展示的最后，他特意感谢了李振邦的指导。

　　就在他鞠躬致谢时，终于看见了那个匆匆赶来的身影。李振邦站在会场最后排，西装笔挺，风尘仆仆。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陈晨看见男人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结业仪式结束后，学员们互相道别。陈晨被几个专家围着交流，等他脱身时，发现李振邦正在不远处与培训主任交谈。

　　“表现不错。”李振邦看到他，简短地评价。
　　“谢谢处长。”陈晨的心雀跃着。

　　就在他们说话时，王静款款走来。她今天穿着优雅的连衣裙，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振邦，你怎么不等我就先来了？”她的语气亲昵自然，“明睿还在家等着呢。”

　　陈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见李振邦的眉头微蹙，但没有反驳。

　　“小陈，”王静转向他，笑容得体，“你的展示很精彩。不过有个数据可能需要注意一下...”她指出了一个小问题，虽然无关紧要，却成功打破了刚才的气氛。

　　李振邦的手机响起，他走到一旁接电话。王静趁机对陈晨低声道：“今晚我们要给明睿提前过生日，他很希望你能来。”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但陈晨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晚上要收拾行李。”
　　“那太可惜了。”王静的笑容依旧完美。

　　李振邦接完电话回来，神色凝重：“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现在？”王静显然很意外，“可是明睿...”
　　“你先去陪他。”李振邦转向陈晨，“你跟我来，这个会议你也需要参加。”

　　这个转折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陈晨看见王静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坐在李振邦的车上，陈晨还有些恍惚。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雨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处长，”他忍不住问，“是什么会议？”
　　李振邦专注地看着前方：“到了就知道。”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安静的茶室前。包厢里已经坐着几个人，都是新能源领域的专家。陈晨认出其中一位是省里的权威学者。

　　“这位是陈晨，”李振邦向众人介绍，“他的案例分析很有见地。”

　　会议讨论的是新能源政策的最新动向。陈晨专注地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发现李振邦在专业领域格外敏锐，与学者们交锋时游刃有余。

　　讨论持续到深夜。散场时，一位老教授拍拍陈晨的肩膀：“年轻人很有想法，以后多交流。”
　　送走所有人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茶香袅袅，雨声潺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陈晨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振邦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你应该接触这些。”
　　“那明睿的生日...”
　　“明天才是他生日。”

　　陈晨愣住了。他这才明白，李振邦是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茶室的灯光很柔和，李振邦的脸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陈晨看着这个男人，想起培训期间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深夜的邮件，想起他特意赶来看他的展示。

　　“处长，”他轻声说，“谢谢您。”
　　李振邦抬眼看他，目光深邃：“谢什么？”
　　“所有的一切。”

　　窗外，夜雨未歇。但在这一方茶室里，两颗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陈晨知道，有些感情不需要说破，就像这茶香，清淡却持久；就像这雨声，轻柔却绵长。

　　离开茶室时，雨已经小了。李振邦送陈晨回培训中心，车在雨中缓缓行驶。在一个红灯前，他突然开口：“回去后，新能源项目还是由你负责。”

　　陈晨的心猛地一跳：“那王处长...”
　　“这是我的决定。”李振邦的语气不容置疑。

　　车子停在培训中心门口，雨几乎停了。陈晨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
　　“陈晨。”李振邦叫住他。
　　“嗯？”
　　“做得很好。”

　　这四个字，让陈晨一夜无眠。他站在宿舍窗前，看着李振邦的车消失在雨夜中，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在云层间闪烁。陈晨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