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堪破》英格里斯

11、雪原上的温暖

　　清晨，菲尔克里亚还浸在第一抹朦胧的曙光里。苏在衡早早醒来，整齐叠好被子，披上防寒服，开始每天的晨间巡视。
　　科考站静得出奇，只有供暖系统低沉的嗡鸣。当他绕过储备库后方时，一阵细微的呜咽声随风飘来。苏在衡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侧耳辨认着方向。
　　他朝声音来处慢慢走去。
　　在站后门不远处的雪堆旁，一团白色身影正微微颤抖。那是只成年北极狐，毛色几乎融进雪地，唯有那双深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与警惕。它右后腿有道很深的伤口，血已凝固，把周围毛发染成暗红。
　　苏在衡在原地观察片刻，确认没其他威胁后，缓缓蹲下身，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不伤害你。”
　　北极狐警惕地竖起耳朵，想向后挪，却因伤腿的疼痛发出一声哀鸣。苏在衡没贸然靠近，而是站起身，快步返回科考站。
　　五分钟后，他提着医疗箱回到原地。北极狐还在那儿，似乎耗尽了逃跑的力气，只伏在雪地上微微喘息。
　　苏在衡打开医疗箱，取出消毒液和绷带，动作缓慢又谨慎。他试着靠近时，北极狐立刻龇牙发出警告的低吼。
　　“我知道你害怕，”苏在衡停下动作，声音依然平静，“但伤口得处理。”
　　他耐心等着，直到北极狐逐渐安静下来，才再次尝试靠近。这回，他没直接碰伤口，而是先撒了些食物碎屑在雪地上。
　　北极狐犹豫地嗅嗅，终究抵不过饥饿，小心地开始进食。趁这机会，苏在衡迅速而轻柔地处理起伤口。手指稳定灵巧，消毒、上药、包扎，每个步骤都精准无误。
　　北极狐起初有点挣扎，但感受到善意后，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他包扎时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好了，”苏在衡完成最后一道包扎，轻轻抚过北极狐头顶，“这几天别太折腾。”
　　北极狐像听懂了似的，用鼻子轻轻蹭蹭他的手，然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晨雾里。
　　苏在衡目送它离去，这才收拾好医疗箱，返回科考站。这时已是早餐时间，他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餐具，用饭盒装了些剩余的肉食，又向外走去。
　　这幕恰好被刚进餐厅的沐霖看见。他注意到苏在衡几乎没动早餐，行色匆匆的样子，和平日的沉稳很不一样。
　　“苏站这是怎么了？”沐霖低声问旁边的李铭扬。
　　李铭扬耸耸肩，低头继续吃饭：“不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但沐霖总觉得不对劲。
　　什么急事还得带着饭去？
　　他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餐，悄悄跟了出去。
　　在科考站后门，沐霖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苏在衡站在雪地里，正把食物碎屑撒在地上。不一会儿，那只受伤的北极狐从雪堆后现身，熟稔地开始进食。苏在衡背对着沐霖，微微低头的姿态，透出一种罕见的柔和。
　　沐霖没打扰，悄悄退回站里，心中对苏在衡的认知，又多了个维度。
　　当天下午，科考站开工作部署会。结束后，沐霖找到正在整理文件的苏在衡。
　　“苏站，我有个想法。”沐霖说，“我想在站周边设几个野生动物观测点。峡雪坞的居民说，这季节常能见到北极狐和驯鹿群。”
　　苏在衡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理由？”
　　“菲尔克里亚的生态系统很特殊，长期记录这里的野生动物活动，对研究极地环境变化很有价值。”沐霖递上一份初步方案，“而且，这对新队员了解极地生态也有帮助。”
　　苏在衡快速浏览着方案，目光在其中一页停了停——那正是沐霖设计的北极狐观测点分布图。
　　“可以试行，”最终，苏在衡点头同意，“但必须遵守安全规范，不能单独行动。”
　　沐霖的眼睛立刻亮了，露出灿烂的笑：“谢谢苏站！我会注意安全的。”
　　接下来几天，沐霖开始着手设置观测点。苏在衡表面上没怎么过问，但沐霖发现，他总能在需要时恰好出现。
　　比如自己搬运设备时，苏在衡会“顺路”帮他拿最重的部分；当不确定观测点位置时，苏在衡会“偶然”经过并给出建议；甚至有一次，他在雪地里迷了路，正是苏在衡及时找到他，却只说了句“光线特殊，容易走岔”。
　　这一切，沐霖都默默记在心里。
　　一周后的清晨，沐霖在观测点安装红外相机时，又遇见了那只受伤的北极狐。它的腿伤好了大半，走路还有点跛，但已经能自如活动了。
　　让沐霖惊讶的是，北极狐看到他并没立即跑开，而是站在原地，歪着头打量他。
　　“你认识我吗？”沐霖轻声说着，慢慢蹲下身，“还是说，你把我认成别人了？”
　　北极狐向前走了几步，在离沐霖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轻轻嗅着空气。
　　这时，沐霖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北极狐立刻竖起耳朵，发出愉悦的轻声呜咽，绕过沐霖向那人跑去。
　　苏在衡站在晨光里，看着奔向自己的北极狐，唇角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他从口袋掏出些肉干，放在雪地上。
　　“伤好了。”他轻声说，伸手轻轻抚摸北极狐的头顶。
　　沐霖站在原地，不敢打扰这温馨的一幕。但苏在衡已经看见了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它好像很亲近你。”沐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
　　苏在衡没直接回答，只检查着北极狐的伤腿：“恢复得不错。”
　　“这是你救的那只狐狸？”沐霖明知故问。
　　苏在衡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喂食北极狐。阳光下，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沐霖知道，苏在衡的冰冷外表下，藏着一颗比极地阳光还要温暖的心。
　　“观测点都设好了？”苏在衡突然问。
　　“还差最后一个，”沐霖回答，“在北面冰碛区。”
　　“今天下午我正好要去那边采样，可以顺路帮你安装。”
　　这提议让沐霖又惊又喜：“真的吗？谢谢苏站！”
　　下午，两人一同前往冰碛区。阳光洒在冰川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苏在衡放慢脚步，配合着沐霖的速度，不时指出安全的行进路线。
　　安装完最后一个观测相机后，沐霖看着眼前壮丽的冰川，忍不住感叹：“这儿真美。”
　　苏在衡站在他身边，目光掠过无垠的冰原：“美，但也脆弱。”
　　回程路上，沐霖鼓起勇气问：“苏站，你常救助野生动物吗？”
　　苏在衡沉默片刻，才回答：“在能力范围内。”
　　“在菲尔克里亚，这样的事常见吗？”
　　“不常见，”苏在衡说，“但它们也是这儿的一部分。”
　　这句话让沐霖陷入沉思。他意识到，对苏在衡而言，守护这片土地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责任和承诺——对每一寸冰雪，每一只生灵。
　　当晚，沐霖在日记本上画了幅画：晨光中，一个人蹲在雪地里，抚摸着一只北极狐。在画旁边，他写道：
　　“今天，我看到了冰山下的火焰，比极光还暖，比极昼还亮。”
　　而在控制室里，苏在衡调阅着沐霖设置的观测点数据，在系统中默默提升了这些数据的优先级。关闭系统时，屏幕上反射出的，是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赵启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笑：“听说我们的冰山站长今天又去喂狐狸了？”
　　苏在衡立刻收敛表情，恢复往常的冷静：“例行巡查。”
　　“是吗？”赵启意味深长地笑着，“那怎么有人看见你和沐霖一起在冰碛区‘例行巡查’呢？”
　　苏在衡没回答，只将目光重新投向监控屏幕。但在赵启离开后，他又调出了北极狐观测点的实时画面。
　　画面上，那只康复中的北极狐正在雪地里嬉戏，偶尔抬头望向摄像头方向，仿佛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菲尔克里亚一如既往地寒冷，而某些隐藏的温柔，也如同冰雪下的嫩芽，正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