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花》潇潇春酒

28、退烧

　　指纹解锁，莫疏抱着人进屋。
　　门开时，屋内依旧整洁如实验室——灰白色调，家具极少，只有必要的生活设备，连地毯都像是按面积精确铺设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冷调木质香薰的气息，她没有多看一眼苏洛苍白的脸，转身走向药柜，脚步稳定，节奏分明。
　　拿过体温计，莫疏轻轻把苏洛的胳膊抬起，将体温计夹在她腋下。
　　她的指尖触到苏洛皮肤的瞬间，微微一顿。
　　那温度高得反常，像烧红的金属片贴在掌心。
　　她迅速移开视线，专注在时间上：“三分钟。”
　　莫疏的动作很轻，怕打扰苏洛休息。
　　夹好体温计后，莫疏从衣柜下面找了一个小毛毯，新的，包装还没拆。
　　她撕开封口，抖开，小心翼翼地盖在苏洛身上，连脚尖都不曾遗漏。
　　毛毯是浅灰色的，质地柔软但不过分蓬松——符合她对“保温效率最优”的标准。
　　直到看见苏洛皱着的眉头渐渐平缓，呼吸逐渐深长，莫疏才松了口气。
　　至于退烧药……
　　莫疏在家里也常备着药，虽然在车里苏洛说她家里有，但是，她还是想让苏洛用自己的……
　　这不符合逻辑。
　　按理说，资源应最小化冗余。
　　苏洛家中已有药品，无需重复使用他人储备。
　　莫疏完全可以把苏洛送回她自己家，用她自己的。但是莫疏在把苏洛放到自己车上的一瞬间，她改了主意，把苏洛带回自己家。
　　莫疏的手已经打开了抽屉第三格
　　布洛芬就躺在抽屉第三格，从未开封。
　　她取出两粒药片，倒水，37℃温水，不多不少150ml。
　　又去卫生间用湿毛巾浸了凉水，拧干至含水量约60%——不会滴水，又能有效散热。
　　回到沙发边时，苏洛已经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整个人缩成一团，嘴唇发白，睫毛轻颤，像被什么梦魇纠缠。
　　莫疏蹲下，指尖再次探上她额头。另一只手摸出体温计。
　　39.1℃。
　　“不该硬撑。”她低声说，像是责备，又像是心疼。
　　她把药递到苏洛唇边：“吃药。”
　　声音很轻，几乎被空调低频运转声吞没。
　　苏洛迷迷糊糊张嘴，吞下药片，随即皱眉：“…苦……”
　　莫疏一怔。
　　然后起身，从厨房拿出一小罐蜂蜜，舀了一勺兑进温水里，搅匀，再递过去。
　　“喝完。”
　　苏洛乖乖喝了，眼角还挂着泪痕似的湿意，小声嘟囔：“你……怎么什么都有……”
　　“我……平时会按照营养食谱自己准备餐包。”
　　莫疏的语气略显生硬，仿佛在汇报实验数据。
　　苏洛动了动身子，沉沉睡过去。
　　莫疏看了看时间……
　　药效大约需要30分钟起效。
　　………………
　　莫疏坐在沙发对面的矮凳上，打开平板，调出论文。手指滑动屏幕，目光却频频移向苏洛。
　　她睡得并不安稳，偶尔哼一声，像是梦呓，又像是疼痛的余波。
　　过了大约45分钟，莫疏放下平板，走到茶几前，重新换了一块冷毛巾，轻轻覆在她额头上。
　　这一次，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指尖停留的时间比必要更久一点。
　　她开始回忆今早发生的一切：
　　- 苏洛靠在车窗上无神的样子；
　　- 她哑着嗓子说“不想去医院”；
　　- 她喃喃唤她名字时那种虚弱的依恋；
　　- 还有……她窝在自己怀里时的颤抖。
　　这些画面像病毒一样绕过芯片防火墙，直接植入记忆区。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苏洛宁愿让自己送她回家，也不愿去医院？
　　父亲在中医院工作，如果去中医院，有熟人可以尽快看病，还有照顾她的人。
　　可她说：“我爸会知道的……我不想……”
　　“知道”什么？
　　“不想”什么？
　　莫疏的大脑自动构建假设模型：
　　＞假设一：家庭关系存在高压控制或情感忽视。
　　支持证据：拒绝就医、逃避联系、情绪压抑。
　　置信度：17.3%
　　疑点：父女关系很好。
　　＞假设二：苏洛对自己的病情隐瞒已久，可能涉及心理问题或慢性病。
　　支持证据：连续工作至虚脱、否认饥饿感、对关心表现出矛盾态度。
　　置信度：54.1%
　　疑点：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苏洛本身有相关疾病。
　　＞假设三：她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支持证据：多次道歉、坚持“没事”、主动关心别人而非求助。
　　置信度：92.6% —— 最高
　　莫疏思索着最后一项，久久未动。
　　她忽然明白，苏洛给她送粥，不是出于好奇自己身上的秘密。
　　那是一种试图靠近的方式——以最温柔的形式，递出一根连接彼此的线。
　　而她，却总是用“理性”把它剪断。
　　………………
　　13:17，苏洛体温降至38.2℃。
　　莫疏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热度下降后，才终于允许自己靠在沙发上休息。
　　她望着窗外，思绪却回到那个雨夜——苏洛几乎要发现她后颈芯片的那一刻。
　　那一瞬间的惊恐，并不完全源于秘密暴露的风险。
　　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有人愿意走近她，哪怕不知道她是什么。
　　不像实验室里那些人，只把她当作“高效机器”；
　　不像评审委员会，称她为“人类进化的下一步”；
　　也不像媒体，把她塑造成“百年难遇的天才”。
　　苏洛只是轻轻地说：“我给你带了羊肉汤，可以暖身子。”
　　简单，真诚，毫无目的性。
　　………………
　　18:48。
　　苏洛睫毛轻颤，缓缓睁眼，意识逐渐回笼。
　　第一眼看到的是莫疏。
　　她坐在沙发旁的小桌边，正在记录什么，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你……一直在这儿？”
　　苏洛声音略哑，但眼底已恢复清明。
　　莫疏停下笔，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静。
　　“嗯。”
　　“对不起……麻烦你了……”
　　苏洛想坐起来，却被按住肩膀。
　　“别动。体温还没完全正常。晚餐在微波炉里，加热三分钟。”
　　“你……做了晚餐？”
　　“营养餐包改良版。加了姜丝、小米、胡萝卜泥，适合退烧后肠胃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