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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堤坝夜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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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堤坝夜伏
夜半的临川,比白天冷多了。
堤坝在黑暗里像一条伏着的大兽,河水在下面翻滚,拍着堤脚,发出沉闷的声响。风从上游刮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和一点泥腥味。
阮砚跟着夜差一路小跑到堤上,呼出的白气在夜色里一闪即逝。
“就在前头。”夜差气还没匀,“兄弟们巡夜时,看见堤脚那边有灯影闪了一下,又像有人影在挖什么,结果过去一看,什么都没有了……刘大人说,叫两位先生先来看看。”
刘延礼本来也要跟着来,但被岑行止劝回去了:“你是县令,真出事你冲前头,别人只会说你玩命,不会说你尽责。”
刘延礼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咬牙留在衙里安排后手。
堤坝上,只有两人一前一后。
“你别跑太快。”阮砚提醒,“行山拳不是用来跑步的。”
“我只是腿长。”岑行止回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堤坝轮廓和远处零散的灯点。郡守派来的武者此刻在下游靠近镇子那边巡逻,上游这段反而最安静。
正因为安静,任何异样都很刺耳。
阮砚缓缓停下。
他闭了闭眼,轻轻引了口气——不是往肺里,而是往丹田里。
《引息诀》刚入门不久,气脉还很细,但这一口气引下去,他的感知立刻像被放大了一圈。
风声、流水声、远处犬吠,全部在一瞬间被分层。
在这些层次的缝隙里,他听见了不属于风和水的声音——
土被撬开的细碎摩擦。
金属轻撞陶壁的极轻“叮”的一声。
还有三道心跳——
两道急促,一道沉稳。
“下游三十丈。”他睁开眼,“堤脚,三个人。”
岑行止立刻停住脚步:“你听见了?”
“不是耳朵。”阮砚道,“是气。”
终端在视野一角淡淡浮出一行字:
【灵识范围:半径四十丈(启灵后段状态下)】
【异常:三人,体魄强度高于常人】
“武者?”岑行止问。
“两个练肉,一个锻骨。”阮砚淡声,“都比普通人耐打。但还不到洪启那种程度。”
“那就好。”岑行止低低笑了一声,“我正好拿他们练拳。”
“别忘了,你现在最多能对付一个。”阮砚提醒,“我们要的是抓活口,不是你单挑。”
岑行止:“……你就不能假装信任我一下?”
“我很信任你。”阮砚说,“所以我希望你活着。”
岑行止愣了愣,笑意却压得更低:“行,那听你的。”
——
他们没从堤顶直接冲下去。
这种地形,夜里下堤,如果脚下一滑,人滚下去,堤没塌,先摔断腿。
“你从左边斜坡绕过去。”阮砚低声布置,“到堤脚那块并排石子那里停一下。那一带土硬,不容易塌。”
“你呢?”岑行止问。
“我在上面看。”阮砚道,“提醒你什么时候别往前迈脚。”
“你这是把我当施工队在调度。”
“本来就是。”
岑行止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身猫着腰滑下堤坡。
他落脚很稳,行山拳的起手势里就有步伐练习,此刻用出来,脚尖每踩一次,都找准了受力点,泥土动得很少。
堤脚那边,微光忽闪忽暗。
近了,才能看清那其实不是灯,而是遮了布的灯笼,灯面漏出一点缝,光线被遮得很厉害,只照亮一尺见方的地。
三个人蹲在光圈边。
其中一个在挖土,动作很专业,每一锹下去、每一块土往外扬,都压着力道,尽量不让泥块滚远。
旁边一个拎着陶罐,神情紧张,时不时四下张望。
最后那个靠在堤脚稍远处,双臂环胸,微微仰头,似乎在听堤上的动静。即便在夜里,他也站得四平八稳,透着一股在江湖上见惯生死后的沉冷。
岑行止刚绕到左侧,正好能从一个角度看清那人侧脸。
锻骨。
可不如洪启那种罡劲压迫,更多的是杀伐过后的冷硬。
“再挖深一点。”锻骨男子低声道,“郡里的那些蠢货盯着堤顶,谁会想到堤脚下面埋东西。”
挖土的人停了停:“头儿,这真管用吗?要是堤真塌了,这镇子的人……”
“塌不塌,是他们的命。”锻骨男子打断,“我们只负责让堤不稳。”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下意识地在衣袖内摸了摸——那里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岑行止眯了眯眼。
阮砚在堤顶,低声道:“别急着出手,他袖子里有东西。”
岑行止轻轻“嗯”了一声,贴着堤坡缓缓再往近处挪了一步。
“东西埋好后,人往上游走。”锻骨男子道,“你们两个记住路线,只要有人问,就说晚上路过这边撒尿。”
“那这罐子里到底是什么?”提陶罐的忍不住又问。
“你知道太多了。”锻骨男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以后就不好活着了。”
提罐子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岑行止在堤坡上听得清楚,嘴角勾起一点冷笑:
——这种头目,嘴上嫌弃手下笨,事上最狠的却总是他自己。
“他们把东西埋哪儿?”阮砚问。
“挖的是堤脚靠河侧。”岑行止观察了一下,“再挖下去,就能挖到水线。”
“那就是要让水从下面吃堤。”阮砚道,“土一旦松掉,表面不一定立刻塌,但里面会被掏空。”
“我们能不能先把罐子抢了?”
岑行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可以试试。”
“但最好别让那罐子在堤脚附近碎掉。”阮砚冷静分析,“万一是火油、药物、腐蚀盐,一滴都嫌多。”
“那你说怎么办?”
“我给你一个窗口。”阮砚道,“你从右侧下去,先打晕提罐子那个和挖土的,留锻骨那个有意识。”
“你呢?”
“我让堤坡松一点。”阮砚淡淡,“让他站不稳。”
“你这是修坝呢还是拆坝?”岑行止忍不住吐槽。
“局部拆除。”阮砚说,“整体更稳。”
——
他站在堤顶,轻轻抬起一只手。
《引息诀》的气脉运转了一圈,落在脚下。
他的脚尖轻轻蹭了一下堤顶的草皮,像是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却刻意踩在某个细小裂缝旁。
终端界面闪了一下:
【微调地势结构:局部土壤密度-10%】
【范围:堤顶三尺、堤坡五尺】
这一脚,外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那段堤坡的泥,被他轻轻“松”了一层。
——
下面。
岑行止忽然改变方向,从原本的左侧,绕了一个弧线,从右侧堤坡斜斜滑下。
他刻意加大脚下动静。泥土滑落,发出轻微声响。
锻骨男子警觉,本能地喝了一声:“谁?!”
他脚下一沉,就要往上游那边退。
岑行止这时候已经借坡势冲了下来,如同一块被人推下的石头,顺势而落,直接朝提罐子那人撞去。
“别动!”锻骨男子反应很快,立刻伸手去抓提罐子的胳膊,想护住那罐。
脚下一滑。
刚才看似稳固的泥面,突然塌下一小块。
他脚踝一歪,身形不由自主向外倾了一下。
这一倾,原本精准的抓撑变得空了一寸。
岑行止已经到了。
他一手一把,将提罐子的整个人拎开,另一只手同时按住陶罐底,借力往上一抬,整个人借势跃回堤坡中段。
“抓紧——”阮砚在堤顶淡淡提醒,“别摔了。”
岑行止忍不住笑:“你这是在关心人还是关心罐?”
“都有。”
下头挖土的还没反应过来,抬头只看见一片黑影砸下。
行山拳第二式——“坠石”。
岑行止一拳砸在那人的肩窝上,声音闷得像锤击湿木头。
“咚——!”
挖土的整个人往下一趴,脸朝下栽在刚挖开的坑里,半天没爬起来。
“留口气。”阮砚提醒。
“我有分寸。”岑行止回。
锻骨男子很快稳住身形,脚在堤坡上一顿,泥土飞溅,人已经扑前两步,伸手就是一掌:“找死!”
这一掌带着纯粹的劲力,没有花哨,却快得像风。
终端界面瞬间标出几个字:
【目标:武者·锻骨后期】
【力量评估:可硬接一次(力脉入骨开启),后果:手臂重度酸麻】
“别正面接。”阮砚出声,“他这掌会卸你半条臂。”
岑行止听话地侧身,脚下一错位,人往后退半寸,拳却往前一步。
行山拳第一式——“落石”,从斜侧砸向对方胸口。
两股力在堤坡半腰撞在一起。
“嘭!!”
泥土炸开一片,几个小土块被震飞,打在堤坡上“噼里啪啦”地响。
岑行止被震退了两步,脚后跟在堤坡上拖出两道痕。
锻骨男子则闷哼一声,胸口明显一沉,脸色一变。
——这年轻人的力道,不像普通人。
“你是练家子?”锻骨男子阴声问,“哪门哪派?”
岑行止甩了甩有点发麻的手:“不重要。”
他眼神冷下来,笑意淡了:“重要的是,你今晚运气不好。”
“你们居然在堤坝上打斗!”锻骨男子冷笑,“要是这里塌了一块,就是你们的罪!到时郡守的人也保不了——”
话没说完,阮砚的声音从堤顶落下来:
“现在塌的是你,不是堤。”
锻骨男子心中一凛,抬眼就看见堤顶那道黑影——
那人手中没有刀,也没有任何武器,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看一个已经算好的结果。
那种被人“算住”的感觉,比正面挨了一拳更难受。
“你们是……什么人?”他咬牙。
“你们管不着。”岑行止道。
他脚下发力,行山拳第三式——“撼坡”,从下往上,一拳兜着弧线冲撞过去。
这招本就是用在山路、坡地上的,借坡势之力,拳头一出,劲力往上翻,像浪头。
锻骨男子手臂一挡,硬生生吃了这一拳。
“咔——”
声音不属于土,也不属于木,是某种骨头被震得错了半分位的细碎声。
锻骨男子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单膝跪在堤坡上。
岑行止抽回拳,虎口发麻,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行山拳,确实好用。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锻骨男子另一只手往袖子里一探。
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被他捏在指间,似乎要往堤脚那坑里扔。
“别让他扔!”阮砚的声音瞬间压低。
岑行止脚下想追,脚步却慢了一线。
那一线,已经足以让那东西划出一半弧线。
——就在这时。
堤顶上的人动了。
阮砚抬手,轻轻吐出一个字:
“风。”
《清风诀》·初启。
那缕刚刚勉强被他运转熟的气脉,从丹田被他引到指尖,再顺势往外一拨。
本来只是轻轻一拨。
可这个世界里,风本就一直存在。
他只是让风,稍微换了一个方向。
小东西划出的弧线,被临川夜风轻轻托了一下。
原本该砸向堤脚坑里的轨迹,硬生生偏了一指宽。
黑影“啵”地落在旁边一块石头后方,“滋”地冒出一小缕烟。
没有炸响。
只有土被轻微腐蚀的味道。
“腐蚀粉。”阮砚眼神一沉,“果然是要吃堤。”
锻骨男子瞳孔猛缩。
他知道,这一手失败了。
再想动手,已经晚了。
岑行止已经一脚踩在他手腕上,用力往下一拧:“别再玩这些要命的东西。”
“啊——!”锻骨男子痛呼一声,手腕脱力,小东西从指间滑落,被岑行止一脚踢开,顺着堤坡直接滚向河里,连个泡都没冒出来。
提罐子的那人被岑行止丢在上面,此刻刚醒过来,看见这一幕,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头儿、小的真不知道是这种东西啊……小的、小的只是拿钱办事……”
“行了。”岑行止道,“你今晚开始就是证人。”
“你、你们是谁啊……”
“临川的人。”岑行止抬起头,看向堤顶那人影,“还有——改你们命的人。”
夜风从堤顶吹过,吹乱了锻骨男子额前的头发。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阮砚:“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对不对?”
阮砚没有回答,只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你只需要知道——从今晚开始,挖堤的人,会比填堤的人更先死。”
锻骨男子:“……”
提罐子的已经彻底瘫了:“别杀我,别杀我,我啥都说……是卢家少爷的管家,让我们来的……跟郡里那边的人也认识……他们说只要堤不太稳,这地方迟早要出事……”
“住嘴!”锻骨男子怒吼。
岑行止却很满意:“你挺配合。”
“我不想死啊……”提罐子的小人物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我还没娶媳妇呢……”
“那你就好好活。”岑行止一把把他拎起来,“等着说明白。”
——
不多时,几名衙役赶到,把人押回。
郡守那边巡堤的武者迟了一步,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堤脚被翻过的一块土和那一小片被腐蚀的石头痕迹。
洪启看着那痕迹,脸色铁青:“这东西……谁带来的?”
衙役支支吾吾:“刘大人说,等天亮了请郡守使大人一同审问。”
洪启看了堤顶那边一眼,只看到两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其中一人走路微微有点跛,显然手臂被震得不轻,却还背着手,像是走自家后院的路。
——
回县衙的路上,夜风渐小,月亮露出了半张脸。
岑行止活动了一下右臂:“这家伙的锻骨境,比我想的硬。”
“你用了力脉入骨?”阮砚问。
“用了一半。”岑行止道,“再多一点我估计今明两天都抬不起来。”
“那就好。”阮砚说,“至少说明你还有进步空间。”
岑行止:“……”
“你肩怎么样?”他反问。
“引息第二圈跑完,有点热。”阮砚道,“伤口愈得快一点。”
终端很适时地蹦出几行字:
【事件:堤坝第三次破坏行动·挫败】
【世界稳定度:50 → 52】
【获得功绩点:+3】
【可解锁:一阶身法术《夜行步》(需 5 点)】
阮砚看着那行“夜行步”,在心里记了一笔。
“怎么?”岑行止看他一眼,“有好东西?”
“身法术。”阮砚道,“以后你跑得会更快。”
“现在已经够快了。”
“还不够。”阮砚说,“等旧势力真的动用‘罡劲’以上的武者,你会希望自己再快一点。”
岑行止想了想:“那你呢?”
“我?”阮砚轻声,“我会希望自己看得再远一点。”
“看得见堤坝,看得见盐仓,看得见郡守,看得见寒川。”
他顿了顿,眼神在夜里微微发亮:
“还有——看得见我们下一次要去的地方。”
岑行止笑了:“你还惦记着诸天。”
“当然。”阮砚道,“寒川只是第一站。”
“世界这么大,你不想多走几个堤坝?”
岑行止想象了一下其他世界的堤坝,忽然低低笑了。
“行。”他说,“那就先把这条堤坝守住。”
“以后——我们一起去别的世界,挖更大的坑。”
阮砚:“……”
终端在旁边默默补了句:
【合伙人目标:诸天位面改造进度 1/∞】
夜色渐深。
临川镇已经睡了,只有堤坝还在水声中缓缓呼吸。
在这条堤坝上,两个人刚刚迈出了他们作为“修士”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