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期》落七七七

10、第十章真真假假

　　行政楼的背面。

　　任安避开正门和偶尔进出的人。他绕到楼侧，仰头估算了一下三楼校长办公室窗户的位置，又扫视四周——很好，这个位置恰好被一棵香樟树遮挡了大半视线。

　　他后退两步，起跳。脚尖在墙面借力一点，如猫一般轻捷上跃，单手精准扣住各楼窗沿的装饰凸起，腰腹发力向上一荡，另一只手已搭上三楼窗台边缘。

　　校长办公室的窗户为了通风，开着一道窄缝。

　　任安用指尖抵住窗框，微微发力，那缝隙扩大，足够他侧身滑入。办公室内拉着薄纱帘，光线柔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张气味。

　　校长正背对着窗户，在红木办公桌前，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手指悬在键盘上。

　　直到任安的影子笼罩了他半边桌面，他才猛地抬头转身，手机差点脱手滑落。

　　他连忙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你怎么……又不走寻常路？”

　　任安的目光扫过那只手机。

　　“你管我。”

　　校长被他这三个字噎了一下：“我不是管你，只是…被人看见……总归不太好。”他说这话时，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扣着的手机。

　　任安微微偏头，黑黑的瞳孔盯着他，“明清，你觉得，我有被人看见的机会？”

　　任安走到沙发旁，自顾自坐下。

　　校长哑口无言。以任安的本事，想避开普通人的耳目，自然是轻而易举。

　　“好吧。”校长妥协般叹了口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任同学这次来，是课程安排？还是夏同学那边……”

　　“都不是，还有，私下就不必叫我同学了。”任安打断他。

　　“呃，好的。”

　　任安从裤子的口袋里抽出那叠符纸。用指尖捏着，举到两人之间。

　　烧焦的符纸与办公室格格不入。

　　校长的目光一落在那叠符纸上，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

　　“黑市里淘来的破烂。”任安观察着他的表情，“挺有意思的，认识吗？”

　　“上面的灵力很有意思，对吧？”他指尖点了点符纸。

　　校长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有些干涩：“……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黑市。”任安言简意赅，目光锁住校长的脸，“这些和你过去接触的那个圈子，有没有关系。”

　　“我……我已经很久不接触那些了。”校长不敢直视任安的眼睛。

　　“说清楚。什么时候见过。”

　　校长颓然地靠进椅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他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

　　“这种符纸……我确实见过类似的。”

　　“大概七八年前，在我还……还对那些东西着迷的时候。在一个交流会上，有人展示过几张残破的古符，据说源自某个早已失传的古符。绘制的手法和你手上这些很像。”

　　校长抬起眼，看向任安：“但我发誓，我只是见过。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

　　“你在哪里参加的交流会？”

　　校长低头苦笑：“地点早就没了，那是一处私人庄园，后来听说出了事，被查封了。没人知道为什么。”

　　任安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校长说完，他才开口：“主导者化名玉知非，展示者自称无咎，对吗？”

　　校长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窗口。

　　校长呆呆地坐着，将脸埋进手掌。

　　房间内，微风拂动纱帘。某个地方里，发出一声极轻地铃响。

　　明清（校长）才忽然起身，在窗边静立了半晌，确认那道身影进入校园的林荫道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拍了拍胸口，低声嘟囔：“可算走了……这位主儿。”

　　他转身，踱步到办公室靠里侧的一排书架。

　　书架遮掩的角落，摆放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绿植。明清伸出手，指尖在绿植后方的砖缝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绿植前方的空间扭曲、旋转。

　　泛着淡淡幽紫色光泽的漩涡悄无声息地浮现。漩涡内部光影流动，看不清通往何处。

　　明清没有犹豫，抬脚便迈了进去。就在他半个身子没入漩涡的瞬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从漩涡深处传来。

　　“明清啊明清，你也太会演戏了！我要是嫂子，肯定也被你这战战兢兢的模样给骗过去了嘿嘿嘿嘿嘿，还让你不要叫他同学哈哈哈哈哈哈，直接叫嫂子吗。”

　　“啪！”应该是他拍大腿的声音。

　　“………”

　　明清扶了扶额头。

　　当明清在漩涡中完全显现时，他被传送到一个风格复古的空间内。头顶也没有光源，只是晕染着星云般的光，像银河。

　　里头有一个屋子，屋子的墙壁和地面都由竹片交织而成，他打开竹门，没好气地看了那青年一眼。

　　方才发出笑声的，是一个歪靠在座椅上的青年，穿着时髦的拼色夹克，头发挑了亮蓝，手里正抛接着一颗旋转的发光蓝球，笑得见牙不见眼。

　　明清拉开一个椅子坐下，脸上嫌弃道：“你能跟嫂子比？就你这进了水还没倒干净的脑子，怪不得叫水星，你还是少说几句，免得暴露智商。我看你真该去找知非（医生）好好看看，是不是上次做任务把哪根神经给搭错了。不对，你就没挑过神经。”

　　他边说边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袖。

　　“嘿！”亮蓝青年不满地嚷嚷着，手里球转速变快了，但眼里依旧是笑意，“不过说真的，刚才嫂子盯着你问玉知非和无咎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咯噔一下？怕他顺着这俩名字把咱们老底掀了吧？”

　　“我像你？这么容易被套话？而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当时我正准备和老大发消息呢，嫂子忽然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闯进来，真的吓了我一跳。”

　　“那可不是，嫂子本体就是猫啊。”

　　明清扶额，“唉，当时是真怕嫂子直接拿我手机看。”他看向位于首座的男人。

　　那里，一个身影隐在椅中，穿着一身黑衣，宽大的兜帽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峻的下颌，鼻梁高挺。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

　　另一只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铃铛。他微微抬了抬指尖。

　　“叮。”

　　房间内流转的光晕随之凝滞了一瞬。

　　“嗯，有可能。”低沉的声音响起。

　　颜为的手指摩挲着铃铛的表面，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

　　“嫂子的性格确实哈……”水星把手比着勾的形状，然后挠挠下巴。

　　“以后我们联络，聊天记录包括通话记录都要删一下。”颜为转着铃铛。

　　“明白。”

　　“这就叫嫂子肚子里面的蛔虫，也就咱老大能牢牢的拿捏了。”水星低头一笑，察觉到自家老大的视线，水星咽咽口水。“不对不对，什么蛔虫，只能说咱们老大对嫂子情深似海，一往情深呐。”

　　明清无奈的看着水星，随后又皱眉，“嫂子已经见到刘老先生，差不多也猜到真正的墟市了，他那么聪明，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试探一下的。”

　　水星收敛了玩笑：“老大，明清这出戏算是过关了。嫂子看来是信了知非和无咎这条线，下一步，他大概率会去追查庄园了，要通知他们准备吗。”

　　“先不用。”

　　“嫂子连这两个人代号名都清清楚楚，肯定对庄园了解啊！他肯定先要去黑市打探消息啊！就算不打探消息肯定也要试一下真正墟市，不然放假他还来这学校？受罪啊？他连刘老先生都见到了，说不定就去未开发区域了。”明清太阳穴直突突，受不了开始怼道。

　　“哦，也是。”水星挠挠下巴。

　　“这可幸好选了我当校长啊呵呵。”明清呵呵道。

　　水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抖着腿。只是手里的球转的更快了。

　　“通知无咎吧，让他注意点。”颜宿对他们说。

　　水星伸直了身子道：“老大，你不怕嫂子在那边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麻烦？那些墟市未开发区的残片，要不要通知一下？那些可不是好相与的。”

　　颜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会应付得来。”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还有我呢。”

　　“可是……唉。”明清没继续说下去。

　　颜为没理会，阴影下的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好像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那个在校园里的身影。

　　他发着愣自言自语道：“我把路给他了。”

　　路上，一定是他铺满的玫瑰花。

　　房间内重新陷入寂静，水星和明清对视一眼。

　　颜为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开始一圈圈地转动指尖的铃铛。

　　校长室里，幽紫的漩涡在房间一角静静旋转，任谁也看不出来，这里上演过一场精心策划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