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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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宋淮官拜丞相，带着一众亲信去吴城与赵和谈。
此次和谈的主题是归还姜国的土地，以及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陆燕澜将军的二小姐，当年姜灵帝为了逼迫陆将军回京，派人将他家眷打入大牢，除了早已出嫁的大姑娘全部下狱。只是还没来的及做什么，淮阴王的大军就打到了京都。陆将军的夫人病死狱中。
当年同赵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让陆将军的二女儿与赵的大将军齐河和亲。
而这第二人就是齐河。
宋淮看到陆思华的时候，她十分憔悴，看起来这些年在赵受尽折辱。
宋淮手持王钲给他的匕首，既沉静又疯狂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在他面前的男人。
在宋淮的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而不是眼前这个纵欲过度，眼神混浊，行将就木的失败者。
宋淮一时有些茫然，所以他的仇人到底是谁？是荒淫无度的姜灵帝？是起兵造反的淮阴王？还是当时被局势逼迫着不愿出兵援助的各路将领？
宋淮后退一步，将匕首递给身后的陆思华，把这个手刃杀父仇人的机会给她。
宋淮在吴城待了两个多月，时隔七年过去了，他尽全力收敛当时将士的尸骨。还建了一座往生祠，用来供奉那场战争中战死的将士。
宋淮走进那座深山上的佛寺，在寺中那棵据说活了几百年的桃树下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兜鍪，为王钲建了一座衣冠冢。碑上刻着“亡夫王钲之墓”，却没有署名，他的将军该被千秋万世铭记功绩，而不是被艳名所拖累。
宋淮看着桃树上依旧十分稀少的祈福带，仍能看出当年他们二人系在上面的那一条。年岁漫漫，就连祈福带都褪去了昔日的颜色。
犹记那年桃花灼灼，王钲与他共乘一骑，二人本是出来游玩，却误入这处佛寺。听闻这棵桃树在许多年前是姑娘家追捧的姻缘树，如今却是没落了，本是一时兴起，却不想这树竟失了灵力。
许是那日的情形太美，宋淮在自己府中的院子里也种了一棵桃树，去岁才开始抽芽。
在下山的路上，过往的风吹乱了宋淮的头发，露出藏在青丝下的白发。
九年后，太后薨逝，皇帝哀痛之下一病不起，由太子监国，丞相宋淮辅政。
但宋淮的眼睛在大半年前就几乎不能视物了，自那以后就很少参与朝政。
宋淮在一日清晨醒来，他摸索着抱住旁边的木匣子，低声同它说话：“我又梦到你了，你总是不许我吃许多糖，这些年也很少吃，却不想在梦里，你宁可把糖喂给鸭子，也不愿分我两个，真是小气得紧。”
或是眼睛不好的缘故吧，原本在宋淮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面容竟又变得清晰起来。
听到屋内的动静，陆思华推门进来。
宋淮无奈地提醒：“说了多少遍了，女孩子要矜持，不要随意进男人的房间。”
陆思华敷衍地点点头，也不管宋淮能不能看见。
她回到京都后，身世尴尬，寸步难行，宋淮索性把她留在府里做侍女，只是不敢轻易使唤就是了。
陆思华帮宋淮取衣服，宋淮点名要那件青衫，陆思华看着衣柜里一多半的青衫，问：“哪件？”
宋淮悠哉悠哉地指挥：“新做的那件。”
陆思华故意说他：“老黄瓜装嫩。”
宋淮懒得理会。
虽说丞相大人如今年近四十，却依然身姿清秀，单看面貌，不少人怕是会猜错他的年龄。只是他早早地双鬓斑白，竟给那本就俊秀的面容添了一份岁月的味道。
当年宋淮就是京都的新贵，天子眼前的红人，还深受太后喜爱，一时风头无两，不知多少人家盼着将女儿嫁进他府上，也不知多少姑娘家为他芳心暗许。只是如今姑娘们的女儿都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他还是孑然一身。
陆思华帮宋淮簪头发，用的还是那根戴了十几年的，劣质的，粗糙的玉簪。这簪子虽配不上位高权重的丞相，却配的上宋淮。
陆思华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人都按你的吩咐安排好了。”
宋淮点点头：“你替我去吴城走一趟吧，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陆思华知道他是有意要调开自己，故意问：“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宋淮自早上起来就好像心情很好：“老了啊，走不动了，你若是有良心可以以后带我去一趟。”
陆思华颇有些不是滋味：“你既知太子与你政见不和，为何不妥协？他毕竟是未来天子。”
“他是未来天子，他一定要做的事，必然能做成，现在做不了，以后也要做。不过以后的事就不归我管了，如今我还在位一天，就要做好自己的事。”
陆思华不愿同这个死脑筋说话，留下一坛桃花酿就走了。
宋淮费力地将酒搬到院中的桃树下，又从卧房中搬出自己的木匣子，一把匕首，一本书，一幅图。
自眼睛不好以来，无论去何处都有人带着宋淮，如今阖府上下就他一个人，自然有许多艰难，不过好在他不着急，倒也没磕磕碰碰。
若说宋淮手握大权这些年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还真能找出一件。
记载史书的史官下笔不会转弯，当年新帝继位，想让自己继位的过程变得更名正言顺些，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也不见他妥协。
宋淮却在记载前朝列传时天天在他面前转悠。
王钲本是陆将军列传中的一小部分，偏偏有同陆将军篇幅一样多的文章，身世比他好，职位比他高的周将军也只是被寥寥几笔带过。
若是夸大功绩也就罢了，宋淮让他一定按着事实来讲，还要变着法来夸，甚至连他喜欢衣服上绣兰草，不喜欢其他花也要记在上面。
那小史官摔笔：“既然大人如此能耐，不若亲自执笔？”
宋淮淡笑着摇摇头，非是他不愿，他也曾写过，只不过通篇展示的情谊酸得他自己都不忍看第二遍。
宋淮手中的书就是前段时间编成的那本史书，虽未来得及全部听完，但有关王钲的部分他早已倒背如流。
宋淮摸了摸桃树上的桃花，心道可惜，终于还是到了该谢的时候。
宋淮不好酒，平时也不喝，浅尝了一口桃花酿后就不愿多喝，剩下的都还给了这棵桃树。
不多时，太子带着一群官兵来了。
太子幼时宋淮也曾教导过他几天，之前倒也有几分师生情分在。只是太子逐渐长大，不再受书本先生制约，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计策，二人渐渐远。
太子看到宋淮：“丞相大人……”
宋淮示意他噤声：“事已至此，太子不必多说。”
宋淮轻抚那张仔细裱背后的画像，在岁月的侵蚀不再如当年那般清晰。
宋淮在心中默道：“钲哥，我尽力了，我好像就只能活这么久了。”
宋淮拿出一个火折子，窜动的火苗顺着酒水流过的痕迹燃到了四面八方。手上的画像被火全部烧成了灰，火焰布满了宋淮全身，他却在微微笑着，双手紧紧抱着那个木匣子。
太子隔着火焰望向宋淮，他手中的权利太大了，纵使他无儿无女，一生为国为民，却也碍了他人的眼。宋淮最大的靠山——太后倒了，自然有人迫不及待地借刀杀人。
但那又和宋淮有什么关系呢？他带着精挑细选的礼物要去见心上人了，他穿着与王钲初见时相似的衣服，戴着王钲送的玉簪，想来他定能一眼看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桃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