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棠兮兮

23、画舫

　　啪的一声，手中的画卷掉落在地，秦如画双手颤抖，眼中带着惊惧，深夜的皇宫一片寂静，连巡逻的宫人脚步都悄无声息，房中只余一盏小小的烛灯，照着画卷，那上面的女子眉目如画，精致的容颜被画师画得入目三分，她站在树下轻笑，带着惑人的美

　　秦如画心跳如擂，全身被黑暗的恐慌萦绕，她一身寝衣，披着发，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一旁伺候的宫女也心中惊慌，主仆两人浑身颤抖着，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两人瞪大了眼，浑身颤抖着，对视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轰隆
　　雷声如鼓，带着闪电，照亮了秦如画身后的脸

　　那人如同鬼魅，悄然出现，被闪电一瞬间照亮的脸带着阴森的寒，又消失在黑暗

　　刚刚看到画卷的害怕还未平息，宫女惊恐的跌坐在地，不自觉惊叫出声，吓得秦如画心头一抖

　　她僵硬着脖子，缓缓转过头去

　　男人的影子在闪电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像索命的厉鬼，勾魂的阎罗，平日精致的脸带着森森的阴气，他唇角勾起莫测的笑，缓缓从黑暗中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他身形消瘦而高大，脚下悄无声息，像飘来的鬼魅

　　“画得不错”来人将她掉落的画卷轻轻捡起，拿在手中欣赏，赞赏的点点头“ 爱妃倒是发现朕一个大秘密”

　　他声音缥缈，像呼吸一般在房中飘荡，让秦如画全身颤抖得不敢呼吸“ 陛.......陛下.........”

　　宋容玉还带着笑，可那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像踏着阴森森的鬼气而来，修长的手猛的掐住宫女的脖子，慢慢收紧“ 可惜，这个秘密，朕并不想让人知道”

　　他手指缓缓收紧，宫女挣扎着身体，被厄住呼吸痛苦的留下眼泪，却在男人眼中看不到丝毫怜悯，他眸中一寒，手指用力，就这样掐断了宫女的脖子

　　那宫女脸上充血，软软的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吓得秦如画跌坐在地，心中越发惊恐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还有几月就要临盆，这一摔，肚子隐痛，让她痛苦的叫出声来

　　陛下对那荣晖宫的人越发盛宠，她见不着人，心中不忿，好不容易借丞相的势力弄来一张那女人的画像，却没想到，那画像中的人与那荣华长公主竟有七分相似！

　　这滔天的秘密被自己发现，心中本就惊恐，却不想宋容玉突然出现

　　他周身杀意尽显，秦如画往日对着他百般的爱意变成恐惧，她万想不到，自己深爱的陛下竟能做出这般有违天伦之事！

　　“ 爱妃？”他笑意越发深了，像从前对自己盛宠时那般温柔，可这笑却让秦如画更加害怕，她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他缓缓蹲下身来，看着秦如画两腿间显出血迹，抬起她的脸，迫使着她看着自己

　　秦如画肚子越来越痛，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落，对他的恐惧布满全身

　　秦如画含泪的眼映入眼眸，平日里跋扈的脸变得楚楚可怜，更增添几分被凌虐的美，他越发满意，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带着怜惜“ 爱妃哭泣的样子真是可爱”

　　可秦如画却不断落泪，她深爱宋容玉，可他竟..........

　　他冰冷的手停在秦如画纤细的脖子上，带着压迫，让她呼吸沉重“ 陛下.......臣妾.......肚子好痛”

　　她唯一能保命的筹码，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尽管害怕，秦如画还是颤抖着开口，祈祷着能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自己一命

　　宋容玉静静注视着她的脸，那眼中没有一丝温情，像在衡量她的价值般细细打量着

　　半晌，他大手一松，像是才发现般，撇了眼染红她衣衫的鲜血，语气却不甚在意“ 爱妃如此聪明伶俐，想必也不是那多舌的人吧”

　　他带着警告，方才藏不住的杀意褪了些许，让秦如画长舒一口气

　　宋容玉勾起冷笑，放开她，捡起地上的画卷倨傲的站起身来，睥睨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中寒冷“ 来人，传御医！”

　　窗外雷声轰鸣，秦如画只觉那一道道闪电像劈在自己心底，她恐惧的看着宋容玉高大的身影，一身明黄背对着自己，心中惊恐更甚，往日里对自己的呵护，在床笫之间的喃语，都变成恶魔的召唤，让她心中冷得害怕

　　秦元收到秦如画再次被禁足的消息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平日里骄纵的女儿为何又惹得天子生气了，天子近来宠爱荣晖宫那位他有所耳闻，可一个小小的美人，他还未放在心上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天子，三宫六院更是平常，秦元心中不甚在意

　　可秦胜书将将升官，后脚秦如画就被禁足，不知天子这是何意？莫不是警告秦府，打自己的脸？

　　“ 如今沈赴闲赋在家，秦小将军监军，丞相门楣高升，为何还眉头紧蹙？”秦府的门客坐在书房，看见秦元忧愁的脸，不禁发问

　　秦元一身藏蓝色长袍，不过四十的脸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风流的俊朗，留着长须，眼神幽暗，带着久浸朝堂的精明

　　“ 可惜上次没能要了那沈赴的性命，若是事成，秦小将军如今可不仅只止步于一个区区监军之职”另一个门客尖嘴猴腮，面上带着狠，发出惋惜

　　秦元沉着的摇头“ 一点小小计谋，本相原就没指望能要了沈赴的命”

　　那沈赴是从前镇国将军之子，莫说边关十万将士在手，在朝中亦有许多大臣曾与之交好，镇国将军离世前，交给他的可不知那区区十万兵，更有一队势力未显于人前，这些事根本伤不了沈赴一点筋骨

　　“ 本相只是忧心宫中”秦元抚额，再有几月秦如画就要临盆，此时禁足，美其名是为了她的身体静养，可宫中有秘密来信，说贵妃禁足前收到惊吓，有小产的迹象

　　这般时刻，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 丞相担心贵妃，不若属下派几个人打探打探情况？”门客问到，他们在宫中虽耳目不多，但有些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 荣华公主回宫，以陛下的性子，必对宫中更加守卫严格，还是不要暴露罢”秦元深思道，否决了他的提议“ 日后若有必要，本相少不得有关键的事情吩咐他们去做”

　　“ 许久未联系书儿，他在边境苦寒，替本相写封信问好罢”秦元想起被自己常年忽略的庶长子，他能升任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也是一件喜事，他心中骄傲，不免想要送去父亲的关心“ 他如此争气，为父也当为他将来好好谋划.......”

　　秦元眼中带着胸有成竹的谋算，看得几个门客面上一喜，连忙恭维，书房中的气氛一片和睦

　　暴雨过后的天，终于露出了缕缕阳光，虽已入秋，阳光照在脸上带了几分温暖，雕梁画栋的画舫停在湖水中央，朱红廊柱上刻着鎏金花朵装饰，映在水里漾成一片流动的碎金

　　宋徽音卧在软塌上，身下铺着一大块洁白的毛皮当做垫子，一身耀眼的红衣在那毛绒的皮毛下更加醒目，眉间朱砂灼灼，画舫的柔纱被风吹得影影绰绰，在水面上带着缥缈

　　名动京城的男伶一墨公子在跟前表演，受邀前来观看的几艘小船围着四面，只有宋徽音作为上宾，懒懒的靠那里闭目欣赏

　　一墨公子执扇开嗓，岸边石阶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多还是悄悄掀开马车帘角的闺阁女子，喝彩声与水波声交替，在阳光里漫成一片热闹

　　姒音悄悄的来到宋徽音身旁耳语

　　宋徽音睁开眼，带着些惊喜，朝姒音示意

　　姒音听到吩咐，缓缓退下

　　而此时的沈赴一身月白锦袍负手站在湖边，远远的朝一墨公子那方遥望，高大的身姿在人群中鹤立，一群未得邀请的小姐站在岸边，偷偷看着沈赴，不知这般俊俏的郎君是哪家公子？

　　“ 沈将军”不知何时姒音来到他身旁，沈赴微微惊讶，长公主在竟也在这里吗？

　　姒音对着他微微欠身，面上含笑“ 今日一墨公子舫上表演，见着沈将军颇有兴趣，公主让奴婢邀沈将军去舫上近前赏乐”

　　沈赴看向那画舫中央，一道红色的身影闲适的躺在软塌，她手握着酒樽轻晃着，似乎心情很好

　　舫梁上那挂着的鎏金花朵，沈赴记忆深刻

　　正好，他亦有些事情想问长公主，遂不拒绝，跟着姒音来到湖中画舫上

　　“ 沈将军来了”宋徽音已正襟危坐，今日她画了京中女子盛行的妆容，眉间朱砂被拓上鲜红的花钿，口脂嫣红，朱唇轻动“姒音，赐坐”

　　沈赴被她艳丽的脸一晃，不觉想起十年前她的模样“草民谢公主赐坐”

　　宋徽音点点头，见沈赴目光停留在一墨公子身上，看得入神，不禁问“本宫还是头次见着男子也对名动京城的一墨公子感兴趣的”

　　沈赴饮酒的手一顿，有些无奈

　　她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 从前在西京时，有人给草民提起过，京城中的一墨公子容貌俊俏，深受京中许多闺阁女子喜爱，草民心中好奇，遂来凑个热闹罢了”

　　他将手中的酒饮尽，目光中带着怀念，那时他对艾玉清心有怀疑，凑近试探，却不想引她恼怒，如今想来，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不免落寞

　　宋徽音摸索着玉佩的手一顿，那块云佩藏在衣衫下，她掩饰的收回手

　　自己曾送给沈赴的玉佩还挂在他的腰间，被他好好保存着

　　“ 能给将军说这话的人，怕是将军口中心悦的那位女子吧”她垂眸，俯身去拿放下的酒樽，语气轻快

　　对于他不遮掩的情感，令她越发愉悦，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在心里悄悄高兴

　　沈赴抬眼看她，云锦的红衣金丝勾嵌，宽领的黑襟上绣着同色的海棠花瓣，沈赴眸中一深，这花........

　　“ 可惜她被草民连累，死在刑部大牢，草民还未告知自己的心意，便玉陨了，只留个面目全非的尸体”他眼中带着深情，眉眼眷恋，看得宋徽音一愣

　　“ 草民曾亲眼看见她在刑部大牢被两名黑衣人灭口却无能为力，不知是得罪了何方势力，如此狠心灭口！”他重重的将酒樽放下，双眸与宋徽音对视，仿佛想要看穿她一般，让宋徽音倒有些心虚起来

　　“ 将军一往情深，倒让本宫都有些羡慕那位佳人了”宋徽音端起酒樽送到嘴边轻抿，墨发如丝垂下，遮了眼眸

　　一曲唱罢，一墨公子从甲板移步到舫内，向宋徽音请安“ 草民见过公主，公主千岁”

　　沈赴探究的神色被他打断，不再言语，只重新将酒倒满，端得一副为情所困的哀伤

　　一墨公子本就对长公主倾慕已久，他自知身份低微，唯一的愿望便是想常伴左右，不料今日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演出，没引得她的注意，却瞧见长公主与一英俊的男子在里面相谈甚欢，心里危机，急急赶了过来

　　一墨公子近身前来，一身水袖玫衣，粉面如玉带着平常男子没有的柔美温顺，屈跪在宋徽音前方的矮桌前为她续酒，他襟边绣着和宋徽音一样的花瓣形状，挨在身边，倒像一对璧人般配

　　“ 这酒，是奴家亲手酿的，殿下尝尝”一墨公子将酒送至她朱红的唇边，清朗的脸带着惑人的妩媚

　　宋徽音常去倚门楼做客，自是习惯了他这般亲近，顺着将酒饮下，看得沈赴皱眉，传言长公主对这一墨公子甚是宠爱，看来，传言不假

　　“ 早闻一墨公子名动京城，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惊艳，沈赴敬你”他举起酒樽示意

　　一墨公子见他容貌俊逸，一身气度如华，本心妒意，见他举杯，在宋徽音面前也不好抚了面子，作足了礼数，与他共饮

　　“ 这衣衫上的花朵甚是好看，衬得公子清风朗月，不知这花是何花？”沈赴面上不露声色，笑不答眼底

　　宋徽音皱眉，本想阻止一墨，却已来不及

　　“ 公子眼色不错，这花，是公主最爱的海棠，一墨也甚是欢喜，是以每件衣衫上都绣着”他浓情蜜意的看着宋徽音，表明着自己的心迹，想来，这个男子定会明白

　　却没看见宋徽音脸色一沉，带着不悦“ 多嘴！”

　　沈赴是何等精明之人，怎会问起这些小事，这么明显的陷阱，就等着一墨去跳，他却不知情！

　　方才他口中所说，亲眼在刑部大牢见着自己的暗卫将艾玉清灭口，那些暗卫手中佩剑都带着公主府标志性的纹路，与她喜爱的花朵很是相近，今日他怕是来寻找杀了艾玉清之人的线索！

　　一墨不知她为何为何突然生气，可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她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是以心中一惊，急忙跪在地上请罪

　　沈赴勾起一抹察觉不到的笑容，像是得逞般带着愉悦

　　“ 曲也听完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她唤来姒音吩咐“ 送客”

　　沈赴静静的看着，那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无妨，自己既已回京，有的是时间慢慢揭开真相！

　　沈赴想着，不再逗留，对着她行礼拜别

　　宋徽音坐在府的马车上沉思着，手中的玉佩被自己日日摩挲得圆润，她自叹气无人述说，若是沈赴知道自己就是杀害了他心中那个女子的凶手，不知他又当如何？

　　“ 殿下..........”姒音踏进马车在宋徽音耳边轻语

　　一瞬间，手中的玉佩被捏紧，宋徽音眼底藏不住弑杀的寒意，她竟不想宋容玉也打起了沈赴的主意！

　　“ 调我的暗卫去！跟踪他的人一个都不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