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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四章 葬礼风云(1991) ...

  •   4-1 送别

      凌强的葬礼,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氛围中举行。凌承业将其安排得极尽哀荣,地点选在港岛一家顶级的殡仪馆,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几乎到齐。

      场面宏大,秩序井然,但这井然之下,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和紧绷的神经。

      葬礼当日清晨,老管家忠叔向凌瑶传达了一个消息:“小姐,珍珍小姐家中有长辈近日抵港省亲,她需得在旁陪伴,特致电说明无法前来,望您体谅。”

      凌瑶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所谓“省亲”,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托词。这通符合礼数的致歉,已是珍珍在自身身份许可的范围内,能给予她的、最正式的交代与支持。

      凌瑶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站在凌承业身侧。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经过几日调养,精神好了许多。

      凌承业坚持不让她跪灵,只让她在一旁答礼。他则站在最前方,迎接每一位吊唁的宾客,神情肃穆,举止得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言语尽收眼底。

      陈志峰带着警方的人来了,公事公办地上香,目光与凌承业有短暂的交汇,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弥漫。凌承业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在陈志峰身后的人群中,江承仁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显得格外沉默。他低垂着眼,避免与任何人对视,但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他上前,在凌强的灵前深深三鞠躬。动作标准得近乎僵硬。
      父亲。

      这个称呼在他心中翻滚,带着血和痛。就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却无法给他一个名分;给了他短暂的庇护,却最终将他和他母亲推回黑暗。

      他该恨他,但此刻,看着遗像上那不怒自威的眉眼,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洞和悲凉。

      他的目光极快地、近乎贪婪地扫过一旁答礼的凌瑶。她一身黑衣,愈发显得单薄,脸色苍白得像要融化在光影里。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再次涌上心头,又被他狠狠压下。

      当他抬起眼,不可避免地与灵前的凌承业目光相撞。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凌承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井,看不出一丝悲喜,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视。没有兄弟间的悲戚,更像是一个主人,在评估一位不请自来的、身份尴尬的客人。

      江承仁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迅速移开视线,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和自惭形秽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他跟着队伍默默离开,感觉自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小丑,在这个属于“真正家人”的场合里,他连悲伤都显得如此名不正言不顺。

      阿彪、阿豹等人也带着手下到场,个个面色沉重,说着言不由衷的悼词。凌承业与他们握手时,力道适中,语气平淡:“多谢各位叔伯来送家父最后一程。” 他表现得如同一个恪守孝道、接手家族事务的普通儿子,但那份过分的冷静和沉稳,却让这些老江湖心中暗自凛然。

      在人群稍后些的位置,凌承义穿着一身价格不菲但略显花哨的黑色西装,紧跟着脸色发白的父亲凌健。他收敛了平日的跳脱,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未经世事的紧张,不时偷偷去瞄站在最前方的二哥凌承业,又迅速低下头,与整个场合格格不入,却又因血缘而不得不站在这里。

      凌瑶安静地站着,她能感受到那些或同情、或审视、或依旧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每当她感到不安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凌承业。

      他挺拔的背影就像一道屏障,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雨。他似乎总能察觉到她的视线,会微微侧过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或者不动声色地挪动半步,将她更严实地护在自己身影的庇护之下。

      葬礼的流程繁琐而压抑。当凌强的棺椁被缓缓抬起,准备送往灵车时,凌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不是出于表演,而是真正的悲伤——为父亲的离去,也为这再也回不去的平静生活。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是凌承业。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追随着父亲的灵柩,但握着她的手却坚定有力,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这短暂的接触只有几秒钟,随即他便松开了手,恢复了一贯的姿态。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力量和温度,却深深烙进了凌瑶的心里。

      送葬的车队浩浩荡荡,引得路人侧目。

      4-2 暗涌

      凌承业和凌瑶同乘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内气氛凝重,兄妹二人一路无话。

      凌承业闭目养神,一只手握着凌瑶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放松。他在脑海中快速复盘着葬礼上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各方势力的反应,规划着葬礼之后即将展开的、真正的较量。

      父亲的死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更加残酷时代的开始。而他,必须成为那个开启新时代的人,为了凌家,更为了身边这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凌瑶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只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模糊的梦。

      葬礼结束后,凌家老宅设了简单的答谢宴。凌承业周旋于宾客之间,举止得体,言谈谨慎。

      凌瑶则按照他的吩咐,早早回了房间休息。她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听着隐约传来的交谈声,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疏离。

      她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哥哥不再是那个远在Y国、时常寄来礼物的温和兄长,他成了凌家的新主人,即将踏入那个父亲曾经掌控的、黑暗而危险的世界。

      而她,也被迫长大了,必须学会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及……与哥哥相处的新方式。

      4-3 归寂

      夜色渐深,宾客散尽。凌承业回到书房,轻轻带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他缓步走向书桌,手指抚过父亲生前常坐的那张皮质扶手椅,最终却选择在一旁的沙发坐下。

      他松开领带结,动作缓慢得近乎仪式。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出里面略显褶皱的白衬衫。午夜的寂静笼罩着书房,只有座钟滴答作响。

      点燃一支烟,他走到窗前。烟雾在玻璃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与窗外沉沉的夜色交织。远处奥里维亚港的灯火明明灭灭,就像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葬礼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当棺木缓缓落下时,凌瑶的眼泪无声滑落。那一刻,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心头却激起异样的涟漪。

      他深吸一口烟,任由烟草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困惑——像是保护欲,却又掺杂着别的什么。但眼下危机四伏,他不能分心去深究。

      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沉睡中的城市。葬礼上的一切细节在他脑中清晰回放。陈志峰不甘的眼神,阿彪等人强装的恭顺……以及,江承仁那张压抑着痛苦与愤怒的脸。

      他的好弟弟,到底还是来了。穿着那身蹩脚的西装,在父亲的灵前,努力扮演一个“儿子”的角色。

      可怜,又可笑。

      凌承业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他洞悉江承仁所有的痛苦来源——那源于一个巨大的、由上一辈人造就的误会。但他不打算点破。

      这份误解,这份根植于江承仁心中的、对“父亲”凌强又爱又恨的执念,正是驱动他这枚棋子最有效的动力。
      让他恨着吧。凌承业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香烟燃到尽头,烫到指尖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他轻轻掐灭烟蒂,动作精准而克制。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锐利。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陈志峰的试探,阿彪等人的虎视眈眈,还有帮派内部蠢蠢欲动的势力,都需要他集中精力应对。

      至于心底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就让它随烟雾散去吧。现在,他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保护好凌家,保护好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人。

      香烟燃尽,最后一点红光在烟灰缸里寂然熄灭。

      魏肯的身影剪开书房的昏暗,将一份档案与一枚用证物袋封存的弹头置于桌面。

      “凌生,查清了。越南的枪手,在集装箱顶趴了三天。阿彪的钱,通过澳市转了三道手。”

      凌承业的目光落在证物袋上。那枚扭曲的金属,隔着透明的塑料,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父仇,在此刻凝成了实质。

      他的视线扫过码头地图,最终钉在与码头一街之隔的四季茶楼上。

      杀手、习惯、时间、茶楼……所有线索瞬间串联、绷紧。

      不止是谋杀,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夺权。

      他们算尽了一切天时地利,唯独漏算了——他的阿瑶。

      茶楼到码头,十分钟!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凝滞了半秒。

      十分钟!连祠堂的香都点不完,他的阿瑶却已跪在灵前,替他撑起了将倾的天。

      他缓缓向后靠进椅背,阴影瞬间吞没了他的轮廓。窗外的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而那枚染血的弹头,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四章 葬礼风云(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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