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的旧梦香》方香子

3、试香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念那句“为一个再也记不起它的人”在顾瑾舟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巧的钥匙，试图开启一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心门。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追问，但李助理再次敲响了门，这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催促：“总裁，所有参会人员都已经到齐了。”
　　苏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顾总裁，工作要紧。”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专业而疏离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顾瑾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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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的椭圆形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当顾瑾舟和苏念前一后走进来时，原本低声交谈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顾瑾舟习惯性地走向主位，而苏念则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在他的斜对面。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光与影精心勾勒出的画面。
　　“开始吧。”顾瑾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目光却依然锁定在苏念身上。
　　项目汇报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市场部、财务部、研发部……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详尽地陈述着并购案的各项细节。顾瑾舟看似在认真聆听，时不时提出精准的问题，但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安静坐在光影中的女人。
　　苏念几乎没有发言，只是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她的姿态从容而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会议内容中，只有顾瑾舟注意到，她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轻抚手腕上那条极细的银色手链。
　　轮到品牌方代表发言时，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调香师正在激情洋溢地讲述他们品牌的百年历史。突然，顾瑾舟打断了发言：
　　“苏调香师，”他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作为这次并购后产品线重整的核心顾问，你对‘回忆’这个品牌的核心竞争力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念身上。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顾瑾舟的注视：“‘回忆’品牌最珍贵的不是它的历史，也不是它的配方库。”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而是它在每一款香水中注入的情感记忆。比如他们经典的‘初雪’，不是为了模拟雪的味道，而是为了唤起人们第一次见到雪时的那份悸动。”
　　顾瑾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那么，你认为情感记忆在香水创作中至关重要？”
　　“是的。”苏念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气味是通往记忆最直接的通道。一款成功的香水，不应该只是好闻，而应该能够唤醒某种情感，或者……封存某段记忆。”
　　会议桌下，顾瑾舟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几乎可以肯定，苏念的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很有趣的观点。”他的声音依然平稳，“那么，苏调香师是否愿意为我们现场演示一下，如何用香水‘封存记忆’？”
　　这个要求显然超出了会议议程，在座的几位高管交换了诧异的眼神。现场调香？在商务会议上？
　　苏念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轻轻点头：“可以。”
　　她从随身的香料箱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玻璃瓶和一个试香纸。她的动作优雅而熟练，仿佛这不是一个紧张的商务场合，而是她独自一人的创作空间。
　　“请给我一个词，顾总裁。”她抬眸看他，眼神清澈而专注，“任何一个能唤起你情感共鸣的词。”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顾瑾舟的回答。
　　他凝视着苏念，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等待。”
　　苏念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开始调配。她的手指在各个小瓶之间轻盈地移动，滴取、混合、摇晃，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如同舞蹈。
　　几分钟后，她将试香纸轻轻扇动，然后递给顾瑾舟：“请闻。”
　　他接过试香纸，在接触到香气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单一的味道，而是一种复杂的气味组合——清晨露水的清新，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白色花朵的淡雅，底层是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薰衣草底蕴。最神奇的是，这香气中竟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与遗憾交织的情感。
　　就像他梦中那片薰衣草田本该有的味道。
　　就像他七年来一直在等待的某个答案。
　　“这是什么香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念轻轻收回试香纸：“它还没有名字。如果顾总裁愿意，可以为它命名。”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与会人员陆续离开，只有顾瑾舟还坐在原处，手中依然捏着那张试香纸。
　　苏念收拾好她的香料箱，正准备离开，顾瑾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调香师今晚有空吗？”
　　她的脚步顿住了。
　　“我想请你共进晚餐，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关于‘旧梦’，关于普罗旺斯，关于那个……再也记不起它的人。”
　　苏念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沉默了片刻，就在顾瑾舟以为她会拒绝时，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七点，酒店的顶楼餐厅。”
　　她再次点头，然后转身离开，留下一缕淡淡的、令人心乱的香气。
　　顾瑾舟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抬起手，看着那张试香纸。
　　等待。她竟然真的将“等待”这个词，化作了一种具体的气味。而这种气味，奇妙地触动了他心中那片荒芜已久的领域。
　　李助理轻步走近：“总裁，需要我调查一下苏调香师的背景吗？特别是七年前的行踪。”
　　顾瑾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必。”
　　他想要亲自揭开这个谜题。亲自从她口中，听到那个他等待了七年的答案。
　　窗外，阳光正好。顾瑾舟低头，发现试香纸上，苏念刚才不经意间留下了一抹极淡的口红印，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今晚，他将得到答案。
　　而此刻，回到二十三楼调香室的苏念，轻轻关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屏保是一张多年前的照片——一片绚烂的薰衣草田中，一个年轻的女孩笑着将一束薰衣草递给一个背对镜头的少年。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的薰衣草田，低声自语：
　　“他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吗？”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恰好滴在她手腕上那条银色手链的铃兰吊坠上，溅起细微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