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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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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单元楼的墙皮脱落大半,窗外的防护栏锈迹斑斑,跟楼里人的命一样,或穷或苦。
碎酒瓶砸在地上,玻璃渣飞溅,划破跌坐在地上的女人的手臂,泪水夹杂着哽咽又嘶哑的声音重重地砸在地下。
“任成国!我要跟你离婚啊!”
女人头发凌乱,淤青爬满了裸露出的半边肩膀,嘴角溢出的血诉说着她被家暴已久的事实。
任国成因为醉酒,满脸通红,扶着旁边的木桌,不屑地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拉着长音“离…离就离!我他妈告诉你——!周珂丹!你他妈离了我——谁他妈的要你!”
周珂丹抹了一把泪,撑着爬着到柜子前,用颤抖的手拉开抽屉,抽屉里的针扎破了她的手,翻找的动作却不停,最后在所有物品底下找到了积了一层薄灰的结婚证。
卧室门虚掩着一条缝,从缝里,能看见一个稚嫩少年的眼睛,蓄着泪水。
任国成看着她翻找的动作,轻哼一声扭过头,正好看见门缝里的眼睛,他攥了攥手里的酒瓶。
砰——
“邵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少年看着砸在地上的书,罪魁祸首却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笑着狡辩。
“小任哥,我这不是长太高了没看见嘛。”少年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极为好看,眉眼间透出几分得意。
这副样子让蹲在地上捡书的任烽气笑了,他把碎发撩到耳后,抬起头警告道,“别他妈让我在开学第一天拿打架处分。”
邵平像模像样的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遵命。”
高一(2)班的教室很安静,两个人的说话声显得格格不入。
任烽拉开靠窗位置的椅子坐下,邵平也阴魂不散的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任烽眉头微皱,不耐烦道,“你跟狗皮膏药一样你知道吗邵平?”
邵平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道,“小任哥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任烽没搭理他,邵平说话一直这样,搞的他心烦意乱想打人,邵平倒是仗着岁数小天天在他旁边闹。
任烽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粉笔字潦草的写了一串儿,盯了半天才翻译过来黏在一堆的字儿是“化”
操,哪个神人写的字儿?任烽在心里暗骂道。
上课铃响了,化学老师是一个个头不高,齐刘海高马尾的女人,戴着眼镜,大手一挥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郑林化”任烽认真对比了两个化字儿,确认了这个狗爬的课表就是台上这个人写的。
郑林化的声音很温和“以后,我是你们的化学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上课。”
化学课很枯燥,但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上午时间过的快,表针已经转到12点11分了,语文老师把粉笔放到讲台上,用小拇指推了推眼镜,开口道,“行了,吃饭去吧。”
话落,学生一窝蜂的冲出去,任烽两个人没动,因为钱的问题两个人想的都是能省就省,不吃午饭省得下午上课晕碳。
这份默契两个人一直闭口不谈。
这一届的同学太热情了,一个上午就聊的差不多了。
“哎任烽,一会课间出去打球啊?”卢俊说。
任烽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旁边坐着的邵平“找他,他打的厉害。”
本来看着窗外发呆的邵平一脸懵的看着任烽“小任哥你就这么害我?”
“谁他妈上次知道我怕狗还让狗追着我的?”任烽说。
“那…那不是狗的事儿吗!追回去不就成了…”邵平心虚的把视线挪开。
卢俊见这二位又要吵起来,把手横在两个人中间“和睦相处,人要和睦相处,你们两个吃炮仗了?”
卢俊显然低估了这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异口同声的“滚”让卢俊无话可说,抱着球就走了。
下午的事情很多,粉笔在黑板上的沙沙声,书写着时间的流逝,从白天到黑夜,从进教室到出校门。
任烽拎着书包,肩带跟书包的连接处用针缝了几针,粗略的针脚格外明显。
邵平没有拿书包,只拿了一个纯白帆布包挎在肩膀上,他低头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任烽开口询问道,“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各回各家。”任烽说。
小县城不大,从学校走十几分钟就到家。
两个人住同一栋楼,邵平住四楼,任烽住二楼。
邵平靠着单元楼门前的柱子,扣上面脱落的墙皮,看着任烽开门。
“操,又他妈卡住了。”任烽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拽着生锈的铁门使劲往外拉,发出咣咣的响声,单元楼的铁门每次都要费好大劲儿才拽开,任烽拍了拍手上的灰,手心被磨的有些发红。
单元楼里,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角落里还住着一些叫蜘蛛的原住民,掉色的铁栏杆上落了层灰,蹭到邵平包上,楼道里的声控灯不怎么好用了,要么不亮,要么就是连电线都露出来了。
“真不去我家?”邵平又问了一次。
任烽回答的很果断,“不去,赶紧滚。”
等邵平上楼后,任烽才拧动钥匙,吱呀一声,老旧的防盗门被打开,屋里没开灯,安静的要命。任烽把钥匙放在鞋架上,走到客厅打开灯,客厅中间摆着有些年代的春秋椅,靠枕放在上面,电视荧幕上薄薄的灰可以证明它已经很久没人看了,墙上挂着老式的电子表,只是已经不走了,时间停留在2009年5月28号。
任国成也很久没回家了,上次回来拿了钱就走了,任烽回了卧室,房间不大但是有个小阳台,一张床,一个宽大的木制衣柜,还有一张书桌,床上的被褥几乎没用过,任烽显然也没想在床上睡,他打开衣柜门,衣柜里磕头的木板他拆了卖钱了,衣柜顶上的柜子留着放衣服,下层铺着被褥,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有些被洗得有些掉色的粉色兔子。
任烽脱了鞋钻进被窝里,没看手机,也没看见邵平发的消息。
—你吃饭了吗?
—你吃什么?
邵平盯着迟迟没有回复的聊天框,一下子就猜到对面的人一口饭没吃就打算睡了,拎着桌上的饭盒就往楼下走。
到了任烽家门口,邵平摸了摸兜,掏出把钥匙,钥匙拧动发出咔地一声,两个人都是自己住,互相给了钥匙也有个照应。
“小任哥?”邵平往屋里探了探头,没人回应,他把门关上,拎着饭盒径直朝卧室走,人没在床上就是在衣柜里,邵平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敲了敲衣柜门。
“小任哥,吃完饭再睡。”
衣柜门从里面被拉到两边,任烽揉了揉眼,也不忘骂道,“天天叫,叫魂儿呢?”
邵平倒是不要脸的坐在他旁边,笑嘻嘻的说道,“叫魂儿也成,先吃饭。”
两个人也不讲究什么,坐在地上边聊边吃。
“没放豆瓣酱?”任烽夹了口菜问道。
“没有,你不是说不喜欢那味儿吗。”邵平低着头,头发就算被特意背过去却也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头发落在额前。
任烽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想过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话能被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听进去,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木地板儿上,任烽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明儿我带你下馆子去啊”邵平把碎发重新勾上去,抬头看着任烽。
“打单子的钱下来了?”任烽说。
“嗯,”邵平点了点头,“要不然西北风都该喝不上了。”
“拉倒,快自己攒着吧。”任烽白了他一眼,他还没穷到要一个小孩儿供吃喝呢。
任烽拿着饭盒去了厨房,再进卧室时邵平还在那儿坐着。
“你不回去?”任烽问道。
邵平靠着床铺边儿,他从来就没有准备回去的打算,睡哪儿不是睡?
“小任哥,留我一晚呗。”邵平笑着看他,笃定眼前的人不会说一个不字儿。
任烽也只是叹了口气“爱睡哪儿睡哪儿,谁管你。”话是这么说,却还是搬了椅子给邵平找被子。
“我要打地铺。”邵平说。
忍无可忍的任烽把被子砸在邵平身上“我成天管你是不是!傻子吧!”没等邵平回嘴,又把一床褥子扔下去,重重关上了柜门。
见邵平张嘴还想使吩自己,立马开口打断道,“再他妈说一句就滚回去。”坐在地上的少年这才幸幸地闭了嘴。
任烽瞥了一眼,皱着眉钻回了被窝打算把门拉上,结果就是柜门死死被外面的邵平挡着,“小任哥,开着呗,我怕黑。”
任烽困了,也不想骂他了,由着他把柜门拉开,但是邵平不困,脸朝着任烽这边,想跟任烽聊天,最后抛出去的问题都成了自言自语。
邵平也不气馁,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畅想未来“我考上大学就要创业,躺钱上睡觉,到时候让你来公司当保洁怎么样?
“……”
没有回应,邵平叹了口气,不再畅想未来,而是转头问任烽以后想干什么。
“你以后想干什么啊小任哥。”
“……”
邵平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本来都打算睡了,一道声音却悠悠的传进耳朵。
“弹琴。”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个人身上,借着月光,邵平能看出来任烽是认真的,没跟自己起乐,可这时候他却不知道怎么搭话了,沉默了大半晌。
“挺好的,到时候发财了给我开点儿工资。”邵平笑嘻嘻的看着任烽。
“滚蛋,我他妈自己都该喝西北风了还给你开工资,傻子吧。”任烽踹了他一脚,翻了个身便没再搭理他,邵平也识相的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