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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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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秋,豫北乡下青砖小院,老槐浓荫把午后切成碎片。
百天大的林思晚被苏柔托在臂弯,襁褓软得像一汪春水。
午后阳光铺在两人身上,像一张无声的棉被。忽然,那团小软肉在她怀里猛地一绷
脊背反折成弓,脖子后仰到极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襁褓的布带瞬间勒紧,发出极细的“咯吱”声。
苏柔只觉臂弯骤沉,孩子的脸色从粉转青,再转紫,速度比灶膛里的火舌还快。一声短促的、被掐断的啼哭卡在半空,变成几片风干的棉絮。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门槛,用整个胸口去裹那团痉挛,却止不住细小四肢的抽搐,
像暴风雨里挣扎的雏鸟,翅膀被自己的骨头卡住。
布偶掉在一旁,灰尘惊起,又缓缓落下。姥姥闻声回头,铁锅铲“当啷”坠地,滚烫的热气裹着惊惶扑过来。
那一瞬,灶房的红薯焦糊与孩子的青紫脸色,同时撕开1998年深秋的午后。
父母连夜赶回,天未亮就揣皱巴巴的积蓄,踏上去县城的路。县医院、市三甲、邻省专科,脑电图、脑CT做了一遍又一遍,细细的针头把胳膊扎成青紫地图。
所有报告写着同一句话:未见器质性病变,无法确诊,无对症疗法。
父母抱她回姥姥家,愁容在炕沿外排成一排。
苏晴(母亲):“跑了这么多家都没查出来,是不是医院不行?”
林砚(父亲):“再打听,哪儿好去哪儿。”
苏晴:“教学管控严,双请假容易双开。”
舅舅苏航把烟摁灭:“攀枝花还有家医院,我带晚晚去。”父母只能点头,次日清晨匆匆返城。
一周零三天,苏航跑遍攀枝花,带回同一句话:脑结构未见异常,先观察。胶片被医生递回,像递还一张“查无此人”的通缉令。
乡下小院,灶房飘出焦糊。
苏柔(小姨):“医生咋说?”
苏航:“查不出来,所有医院都一样。”
姥姥用围裙擦手,声音发颤:“嫩大点个小孩,遭这种罪,连名儿都不给?”
话音未落,林思晚在苏航怀里动了动。她松开攥紧的小拳头,指尖碰了碰苏航衣领,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
“姥……姥的红薯……糊了。”
满屋静极。
灶房果然溢出苦焦,姥姥光着脚跑进去,一边抹眼睛一边笑:“这孩子,都这样了还记挂红薯。”
苏柔蹲下来,眼眶发红:“晚晚乖,红薯咱不要了,你好起来小姨给你买糖。”
林思晚没应声,眼神又散开,小脑袋往苏航怀里歪了歪,呼吸轻得像羽毛。
苏航抱紧她,喉结滚动:“明天我再去市里,托朋友找老中医,总能有办法。”
正说着,院门外自行车铃响,赤脚医生王大爷拎着药箱进来,汗珠滚进皱纹:“我带了安神的草药,先给孩子熏熏。”
药草清苦混着焦糊漫开,林思晚睫毛颤了颤,终于合上眼。
她在苏航怀里,像被风雨裹住的小猫,又像一块尚未被世界命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