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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血饵与抉择 ...

  •   陈大牛的惊呼像刀子划破冬晨的寂静。林晚照冲出知青点时,嘴里还含着半口玉米饼,冷风灌进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但她没停,朝着养猪场方向狂奔,棉袄的扣子都来不及扣全。

      晨光还很稀薄,东边的天空是鱼肚白混着鸭蛋青。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深深浅浅,像她此刻的心跳。

      养猪场北墙边已经围了七八个人。陈大牛站在最前面,手里的瓦刀垂着,脸色煞白。王秀兰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其他人有的后退,有的伸长脖子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了恐惧和好奇的诡异气氛。

      林晚照挤进去,看见了那面墙。

      新砌的、昨天才封顶的北墙,从离地一米左右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缝不宽,一指来宽,但很长,斜着贯穿了三块砖。裂缝边缘不是砖石断裂的糙口,而是某种……融化的状态?砖面像蜡一样微微凹陷、变形。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从裂缝里渗出来的东西。

      暗红色。粘稠。缓慢地沿着砖面往下淌,在青灰色的墙面上画出狰狞的痕迹。那不是血——至少不完全是。它比血更稠,在晨光里泛着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掺了铁锈的糖浆。气味也很怪,腥,但又混着一股甜腻的、类似熟透水果腐烂的味道。

      液体流过的地方,积雪迅速消融,露出下面焦黑的土地。不是被热量融化的那种湿润的黑,而是像被火烧过、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泥土板结、龟裂,冒出极细微的白烟。

      “这……这是啥啊?”一个年轻后生声音发颤。

      没人回答。

      林晚照盯着那道裂缝,脑子里树苗传递来的图像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墙内夹层,闪烁红光的金属装置,还有那个充满恐惧的意念——血饵。

      专门吸引寄生体的诱饵。

      共生体同步率在飙升:16.3%,16.5%,16.8%……树苗在她意识里剧烈震颤,枝叶疯狂摆动。不是痛苦,是某种难以抗拒的渴望,像饿极的人看见食物,像飞蛾看见火。

      想要……必须得到……

      树苗的意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林晚照咬紧牙关,用意念压制:“不行!那是陷阱!”

      需要……成长……保护你……

      树苗的回应急切而执着。它传递来一幅画面:自己吸收那种暗红色液体后迅速长高,枝叶繁茂,银光大盛,然后伸展出更强大的根系和枝条,将整个空间包裹、加固。

      它想变强。想保护她。而“血饵”是捷径。

      “晚照,这咋办?”陈大牛转过头,声音发干,“这玩意儿……不像正常东西。要不要报告公社?”

      报告公社?让更多的人看到?让李明或者他背后的“捕猎者”知道计划成功了?

      “先别急。”林晚照强迫自己冷静,“陈叔,让大家散开,别靠近。秀兰姐,去烧几锅开水。铁柱哥——”她看向匆匆赶来的陈铁柱,“找几把铁锹和麻袋,还有生石灰。”

      她的指令清晰而快速,像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实际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靠本能撑着。

      人群开始动起来。陈大牛吆喝着让人后退,王秀兰跑向灶台,陈铁柱转身去拿工具。但所有人的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那道裂缝,瞟向那些仍在缓慢渗出的暗红液体。

      林晚照走近几步。离得越近,那股甜腻的腐臭味越浓。她能感觉到,手腕上的银镯在微微发烫——不是预警,是某种共鸣。树苗的渴望通过连接冲击着她的意识,像潮水,一波比一波强。

      同步率突破17%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离墙面半尺的地方停住。暗红液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流动的速度加快了,甚至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微微隆起,像有生命一样。

      “别碰!”陈铁柱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玩意儿邪门!”

      林晚照缩回手。她的指尖在颤抖。

      “得把这面墙拆了。”陈铁柱盯着裂缝,脸色铁青,“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看看到底是啥。”

      拆墙?那不就正中“捕猎者”下怀?让他们知道诱饵起作用了,让树苗彻底暴露?

      “不能拆。”林晚照摇头,“墙刚砌好,拆了损失太大。而且……”她顿了顿,“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东西,伤到人怎么办?”

      “那你说咋办?”

      林晚照看向那道裂缝。暗红液体已经流到墙根,在雪地上积了一小滩。焦黑的面积在扩大,白烟丝丝缕缕升起。

      树苗的渴望几乎要冲破她的压制。同步率跳到17.5%。

      她做了个决定。

      “陈叔,铁柱哥,你们带人准备生石灰和开水。”她说,“我去找点东西,看能不能把这‘漏水’堵上。”

      不等他们回答,她转身就往回跑。不是回知青点,而是往后山方向。

      雪很深,她跑得很吃力,几次差点摔倒。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人群,找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

      树苗快失控了。她必须安抚它,或者……满足它一部分需求。

      跑到半山腰一片松树林里,她喘着粗气停下。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她的呼吸声。她靠在一棵老松树上,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空间。

      树苗已经长到她胸口高了。树干不再是半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玉白色,内部的银色脉络清晰可见,像流动的光。枝叶繁茂了许多,每一片叶子都像最薄的翡翠,边缘泛着银光。

      但此刻,这些枝叶在疯狂舞动,像在狂风中挣扎。树苗传递来的意念混乱而焦躁:

      需要……血饵……能量……成长……保护……

      “冷静!”林晚照用意识喝道,“那是陷阱!吸收了你会被控制!”

      不会……我能消化……能转化……变得更强大……保护你……

      树苗的意念里透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自信。它像孩子一样,只看到糖果,看不到糖果里的毒药。

      林晚照走到树苗前,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将意识更深入地连接进去。她感受到树苗的“饥饿”——那是一种对特定能量的渴望,像缺水的植物渴望雨。而这种渴望正在扭曲树苗的判断力。

      训练程序自动激活了。界面弹出提示:

      检测到共生体能量饥渴状态。建议:提供替代能量源,或进行意志强化训练。

      替代能量源?她哪有那种东西?

      意志强化训练……也许可以试试。

      她按照郑卫国笔记里的方法,集中精神,在意识中构建一个“屏障”。不是物理的墙,而是意志的壁垒,将自己与树苗的渴望隔开。

      这很难。树苗的渴望像潮水,她的意志像沙堤。潮水一次次冲击,沙堤一次次松动。同步率在波动:17.8%,17.5%,18.1%……

      汗水从她额头滑落,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冷。她的身体在现实中颤抖,手指深深抠进松树粗糙的树皮里。

      “听我说,”她用意识传递,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能吸收那个东西。我会给你找别的能量。灵泉水,黑土地的养分,都可以。但那个不行。”

      树苗的舞动稍稍减缓。它传递来一个困惑的意念:为什么……那是最好的……

      “因为给你那个东西的人,想害你。”林晚照说,“想通过控制你来控制我。你明白吗?我们是共生体,是一体的。你受伤,我也会受伤。”

      树苗静止了。枝叶垂下,像在思考。

      然后,它传递来一个新的画面:不是吸收血饵后的强大,而是被暗红液体缠绕、侵蚀,枝叶枯萎,银光暗淡。最后,树苗的中心出现一个黑色的空洞,空洞里有一双冰冷的、不属于它的眼睛。

      那是“捕猎者”想要的结果——把树苗变成傀儡,变成追踪她和控制她的工具。

      树苗的意念里涌起恐惧。不是对血饵的恐惧,而是对那双眼睛的恐惧。

      不要……那个……保护……

      “对,不要那个。”林晚照感到树苗的渴望在消退,同步率稳定在18.3%,“我会保护你,你也要保护我。我们一起找别的办法变强。”

      树苗的枝叶轻轻摆动,传递来一个温顺的、依恋的意念。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问题还在——墙里的血饵怎么办?不处理,它还会持续散发吸引寄生体的能量波动,可能引来其他东西。处理,又可能惊动“捕猎者”。

      林晚照退出空间,靠在松树上喘气。她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寒风吹过,冷得刺骨。但她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她需要郑卫国的帮助。但那个紧急通讯器只能用一次,用了就会暴露他的位置。值得吗?

      树苗在意念里轻轻震动,传递来一个模糊的图像:养猪场的墙,裂缝,但视角很奇怪——不是从外面看,而是从里面。她“看到”了墙内夹层的情况。

      那个金属装置嵌在砖石之间,大约饭盒大小,表面有复杂的纹路,中央一个红色指示灯在缓慢闪烁。装置周围延伸出许多细如发丝的触须,触须扎进砖石和灰浆里,像植物的根。暗红液体就是从这些触须末端渗出的。

      树苗还能“看到”更多:装置内部有一个微型能量核心,正在以极低的功率运行。能量波动的频率很特殊,专门针对特定类型的时空生命体——也就是树苗这样的寄生/共生体。

      但树苗还“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装置侧面,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标记。三个细小的符号,排列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林晚照不认识那些符号,但树苗传递来的感觉是——熟悉。不是亲切的熟悉,而是像见过很多次的、刻在记忆里的熟悉。

      她忽然想起郑卫国的笔记里,有一页画了几个符号草图,旁边标注:“常见时空组织标识”。

      她需要再看一次那本笔记。

      跑回知青点,屋里没人。她快速从藏匿处翻出牛皮纸袋,抽出笔记,翻到那一页。

      果然。三个符号:一个类似眼睛的简化图形,一个波浪线,一个箭头。笔记上标注:“‘捕猎者’组织标识。眼睛代表‘观察’,波浪线代表‘时空流’,箭头代表‘捕捉’。”

      就是它。

      林晚照盯着那三个符号,脑子里飞速运转。“捕猎者”在墙里埋了血饵,目的就是吸引树苗。但他们怎么确定树苗一定会被吸引?除非他们知道树苗的特性,知道它正处于快速成长期,对高纯度时空能量有强烈需求。

      谁泄露了信息?郑卫国?还是……树苗自己的能量波动被探测到了?

      她想起郑卫国说的“锚点二号”监测器。那个混在建材里运来的装置,不仅能监测她,也可能被“捕猎者”反向利用。

      如果是这样,那么从一开始,她砌墙的时候,陷阱就已经布下了。

      好精密的算计。好长远的布局。

      林晚照感到一阵寒意,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她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组织,是一张早就撒开的网。而她和树苗,是网里的鱼。

      不,她不要做鱼。

      她把笔记重新藏好,走出屋子。养猪场方向传来嘈杂声——陈铁柱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生石灰和开水。

      她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陈大牛迎上来:“晚照,找到办法了?”

      “有办法了。”林晚照说,声音很稳,“但需要大家配合。”

      “你说!”

      “第一,用生石灰铺在液体流过的地方,厚厚地铺。”她指着墙根那滩暗红和焦黑的土地,“石灰能中和酸性,也能吸收水分。”

      “第二,烧开的水,不是用来浇墙,是用来泡麻袋。泡透的麻袋一层层糊在裂缝上,要糊厚实。”

      “第三,”她看向陈铁柱,“铁柱哥,你带几个人,去后山挖一种红土。我知道哪里有,跟我来。”

      红土?陈大牛愣了:“要红土干啥?”

      “堵裂缝。”林晚照说,“红土粘性大,干了之后比水泥还硬。而且……”她顿了顿,“红土里含铁,能干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最后半句她说得很轻,但足够让人听见。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不干净的东西”这几个字像石子投入水面。

      陈铁柱没多问,点了三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走,带工具。”

      林晚照领着他们往后山走。不是去松树林,而是绕到山的另一侧。那里有一片裸露的岩层,岩层下是红色的粘土层,冬天冻得硬邦邦的,得用镐头刨。

      四个男人挥镐挖土,林晚照在旁边看着。她的心思不在红土上,而在意识深处与树苗的交流。

      “你能感应到那个装置的能量波动吗?”她问。

      能……微弱……但持续……

      “如果我让你暂时屏蔽自己的能量波动,同时反向干扰那个装置,能做到吗?”

      树苗传递来困惑的意念。它还不懂这么复杂的操作。

      林晚照尝试用意识描绘:树苗收敛银光,将能量内敛,同时伸展出一根极细的“根须”,透过墙面,触碰到那个装置,释放出一种混乱的、干扰性的波动。

      树苗理解了。它传递来一个跃跃欲试的意念:可以试试……

      “但必须小心。”林晚照强调,“不能吸收它的能量,只能干扰。而且一旦感觉到危险,立刻撤回。”

      明白……保护……

      挖掘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挖出了两麻袋红土。陈铁柱他们扛着土回到养猪场时,陈大牛那边已经完成了前两步:生石灰铺满了焦黑的地面,白色的粉末吸了暗红液体,变成一种诡异的粉红色;浸透开水的麻袋一层层糊在裂缝上,热气腾腾,暂时止住了液体渗出。

      但墙里,那个装置还在工作。林晚照能感觉到,树苗也能感觉到。

      “和泥。”她指挥,“红土加开水,和成粘稠的泥浆。秀兰姐,再烧点水,要滚开的。”

      红土泥浆和好了,暗红色,粘稠得像膏药。林晚照亲自上手,用木片挑起泥浆,糊在麻袋外面。一层,又一层。滚开的水浇在泥浆表面,热气蒸腾,泥浆迅速硬化。

      树苗也在行动。林晚照能感觉到,它收敛了所有外溢的能量,整个空间里的银光都暗淡了些。同时,一根极细的、半透明的根须从空间中延伸出来,穿过现实与空间的边界,穿过她的身体,再透过地面和墙基,悄无声息地触碰到那个金属装置。

      接触的瞬间,树苗传递来强烈的厌恶感——那装置散发出的能量场让它很不舒服,像闻到腐肉的味道。

      但它还是按照林晚照的指示,释放出一股混乱的波动。不是攻击,是干扰,像往清水中滴入墨汁,往有序的乐章中插入噪音。

      装置上的红色指示灯闪烁频率变了。从规律的慢闪,变成杂乱无章的快闪。暗红液体渗出的速度明显减慢,最后完全停止。

      墙内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像什么东西卡住了。

      树苗迅速撤回根须,传递来一个疲惫但满足的意念:完成了……它停了……

      林晚照松了口气。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手上全是红泥。

      “好了。”她对周围的人说,“泥浆干了就结实了。这几天大家注意观察,要是再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人群渐渐散去,该干活的干活,该回家的回家。陈大牛留下来,蹲在墙根看了半天,低声问:“晚照,你跟叔说实话,这到底咋回事?”

      林晚照也蹲下来,看着那面被红泥糊住的墙。晨光完全升起来了,照在墙上,红泥正在快速干燥,变成暗褐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陈叔,”她轻声说,“这世上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您信我吗?”

      陈大牛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重重地点头:“信。”

      “那就够了。”林晚照站起来,“这面墙暂时没问题了。但养猪场……以后可能会有更多麻烦。陈叔,您怕吗?”

      陈大牛笑了,笑容里有庄稼人特有的憨实和固执:“怕啥?咱庄稼人,啥风浪没见过?只要你在前面领着,我们就跟着。”

      林晚照鼻子一酸。她别过脸,深吸一口气。

      “谢谢陈叔。”

      她转身离开养猪场,朝着后山走去。她需要一个人静静,需要整理思绪,也需要……检查树苗的情况。

      但走到半路,她停下了。

      山路边站着一个人。

      李明。

      他穿着呢子大衣,围巾围得很严实,手里拿着个相机,正对着养猪场方向拍照。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林晚照,露出那种职业化的笑容。

      “林同志,早啊。”他打招呼,语气自然得像偶遇。

      林晚照看着他手里的相机:“李记者这么早来拍照?”

      “早晨光线好。”李明说,“对了,我刚才看见你们在修墙?墙怎么了?”

      “有点裂缝,渗水。”林晚照面不改色,“冬天砌墙,灰浆没干透,冻裂了。”

      “哦。”李明点点头,但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她,“可我好像看见……渗出来的不是水?”

      空气静了一瞬。

      林晚照迎着他的目光:“雪水混着灰浆,颜色是有点怪。李记者看错了吧?”

      两人对视。晨光在中间流淌,风卷起细雪,在他们脚下打旋。

      最后,李明笑了:“可能是我看错了。林同志,我下午回省城,报道最晚明天见报。到时候,我会寄一份给你。”

      “谢谢。”

      “不客气。”李明收起相机,“那么,再见了。希望你的养猪场……一切顺利。”

      他转身走了,脚步不紧不慢,很快消失在路拐角。

      林晚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她的手在棉袄口袋里,握紧了那个紧急通讯器。

      树苗在意念里轻轻震动,传递来一个清晰的图像:李明的背影,但在他肩膀上方,漂浮着一个极淡的、半透明的影子。影子没有五官,但轮廓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鹰。

      而影子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李明,而是三个符号组成的等边三角形。

      “捕猎者”的标记。

      李明不是先锋。

      他就是“捕猎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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