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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九宫守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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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双手扒着鼎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接受。
但想到司长安的伤势和灵炁消耗,他还是压下了情绪,晃悠悠地爬上鼎沿坐下。
一身红衣依旧的林小满低头看看自己小小的手,又看看对面司长安放大的脸庞,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写满了“不满意”三个大字。
司长安看着掌心里气鼓鼓的小人,难以抑制的笑意冲散了眼底的沉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林小满看出了司长安眼中的笑意,他警告地瞪了司长安一眼:敢笑出来试试。
然而,司长安眼中的笑意非但没收敛,反而更盛了几分,连肩膀都微微抖动起来。
林小满看着司长安那忍俊不禁的样子,自己竟也莫名觉得滑稽,终究没绷住。
他努力收敛笑意后追问:“好了好了,接着说,临渊城后来呢?那两个姓严的兄弟?”
司长安深压下笑意,但眼底的暖意未散,继续说如何在严氏兄弟面前成功假扮楚珩,东海四姓在临渊城的势力即将前来拜见后,临渊城的经历暂时告一段落。
小小的林小满坐在鼎口,两条小腿悬空晃荡着。他听完司长安的讲述,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明珠婆婆之前给你的那枚玄明续命丹,我判断不出具体品阶。”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意识地敲着鼎沿,发出细微的叮叮声,像是在叩问自己遗失的记忆。
“从药效的绵长与温和来看,像是水炼法炼制的,连凡人都能承受。但是你说明玥姑姑只有三境通玄的修为?”
“那她的境界不足以炼制必然蕴含道意的四转灵丹。可哪怕是顶级的三转灵丹也绝不可能有如此神效,这说不通。”
林小满说的丹道药理,司长安听得似懂非懂。玄明续命丹的神异他亲身感受,但其中的门道,他确实不明所以。
林小满也发现自己陷入了死胡同,烦躁地甩甩头,暂时不再深究丹药。
“罢了,我这点稀碎记忆,想破头也无用,丹药的事暂且放下。你服下玄明续命丹已经两年,大部分药力早已散入你的四肢百骸,我此刻探查不到具体。但我能看出你经脉孱弱的根源。”
他似乎在斟酌词句,小小的身体在鼎口坐得笔直,“根源在于剑骨。”
“剑骨?”司长安重复着这两个字,这就是困扰了他十六年,让婆婆断言他活不过三岁的真正原因吗?
林小满肯定地点点头:“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剑骨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剑道天赋,天生与剑相合,而且若非像我这般深入探查,极难被外人察觉。可奇怪的是……”
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困惑,“像你身上这般强横的剑骨,仅仅只是存在于你的身体里,尚未被激发修炼,就几乎将你自身的经脉撑裂,我实在想不起。”
“当然,也可能是我这该死的记忆残缺不全,或许世上真有这种霸道绝伦的剑骨存在,只是我不记得了。”
司长安默然,困扰他多年的痛苦根源,甚至间接导致婆婆病逝的竟是这样一件东西。
它究竟是天赋还是诅咒?
林小满似乎又从脑海的里翻捡出一点零星的记忆碎片:“我记得……剑骨……如果挖出来……”他喃喃着,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捕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好像能炼丹?还是……用来铸剑?似乎是……天生的三境剑胚……”
话刚出口,林小满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林小满看看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剑骨拥有者、伪三境剑胚,再看看自己一身浸透血色的红衣,想想自己这需要吸收血液才能凝聚实体的青玉鼎。
一个极其不妙的联想浮现。
“我以前……不会是拿人炼丹的吧?”他嘟囔着,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自我怀疑,“不能吧?我总不能是个魔头吧?”
司长安被打断了关于剑骨的沉重思索,目光重新落回掌中正为自己可能是个“魔头”而困惑不已的红影。
心中那点因“炼丹”二字而起的寒意渐渐消散。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林小满,语气笃定而温和:“不会的。”
林小满不再纠结什么妖鬼魔头,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已褪,天边泛起一层薄薄的灰白。
这一夜,从他在鼎中苏醒到此刻,变故迭生,实在漫长。
司长安一身旧伤未愈,又添新创,此刻眉宇间也难掩疲惫。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催促:“天快亮了,你身上还有伤,快去歇会儿。”
他下意识想飘到床边竹椅上,身形却纹丝不动,这才想起自己仍维持着巴掌大小的实体,正稳稳待在司长安温热的手掌中。
之后该待在哪里?鼎里?还是……他立刻掐断了念头。
但念头一起,林小满的注意力便从司长安身上抽离,转而专注地感知起自身此刻的状态。
林小满终于捕捉到一点异样。
小鼎与司长安的灵炁并未完全断绝联系,竟如细水般仍在悄然流淌,维系着他此刻的微小形态。
林小满心头闪过明悟,还有一点被蒙在鼓里的羞恼。
他并未出声质问,只是顺着那股源自小鼎本能的掌控感,主动切断了那最后一丝灵炁联系。
无声无息间,司长安掌中那小小的红衣身影消失不见。他下意识攥紧掌中坚硬的青玉小鼎,警惕瞬间绷紧,体内灵炁隐隐流转,戒备地扫视着空寂的房间。
发生了什么?是林小满灵体不稳,还是这小鼎另有玄机?
未等他有所动作,面前的空气如水波般轻轻漾开。
林小满恢复了少年身形,双臂环抱,眉梢微挑,直直盯着司长安:“为什么之前要留一点灵炁?”
司长安看着眼前恢复原貌的少年,再感受着掌心小鼎上那丝被彻底斩断的灵炁联系,瞬间了然。自己那点担忧,竟成了对方缩小的缘由。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声音低了些许:“怕一下子全断了,对你灵体有损。这小鼎的来历,我们谁又说得清?”
林小满抿了抿唇。变小的羞恼是实实在在的,但事已至此,再纠缠只会显得自己小气。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点故作洒脱的意味:“罢了罢了。”算是将这一页揭过。
变小一场,倒也算歪打正着,让他们对这鼎的玄妙多了一分了解。
但想起这鼎是赌斗一场得来,司长安还因此受伤,林小满神色转肃:“剑骨之事,隐秘异常。若非我直接探查你脊骨,外人极难察觉。但你自八珍阁回来,昏迷过一阵子。若陆放请来的那位二转丹师手段高明,探查出来……”
“三境剑胚,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活人炼器,抽骨炼丹,这种事,在修士里绝不罕见。”
话出口时,林小满自己也微怔。这念头来得如此自然,仿佛失忆前早已见惯了这等以人为祭的勾当。
司长安听罢,并未立刻回应。他仔细推敲着林小满的忧虑后回应:“陆放身份特殊,他是玄天宗风闻司的人。能被他请来的丹师,要么是玄天宗灵枢苑的弟子,要么就是与道院渊源极深且背景清白的丹师。”
“九州确有魔修邪道,但近百年少有听闻,而玄天宗弟子……几乎不会沾染此道。”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梳理自己的判断:“即便那丹师真发现了剑骨,玄天宗对这等血祭魔行,向来追索最严,处置也最为酷烈。不必过于忧虑。等见到陆放,问明丹师身份,再借机试探便是。”
林小满对司长安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份对玄天宗的信任感到讶异。但还是选择相信了真正在九州成长的司长安。
“那你先休息,我感觉这鼎能温养我的灵体。我静下心,再探探它的玄妙。”
话音未落,红衣少年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鼎中。
司长安看看那静静置于床头的青玉小鼎,想了想还是走到墙角的白玉基盘处,往中央的凹槽倒了一滴月露。
白玉基盘上微光流转,司长安控制着符阵,室内的符灯没有亮起,但一层肉眼难辨的柔和光晕悄然扩散开来,无声地笼罩了整个房间,隔绝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和窗外渐起的市声,只余一片适宜安眠的静谧温暖。
辰时初,天光已彻底明朗。司长安醒来后脏腑间的钝痛依旧,但精神尚可,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抹红色。
只见林小满并未待在鼎中,而是飘在房间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上嵌着的那块白玉基盘。
晨光透过窗户,将他半透明的灵体映照得有些朦胧,他看得极其认真,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听到床榻这边的动静,林小满指着那基盘迫不及待地问:“司长安,这是什么阵法?为何灵炁波动如此微弱?我看了许久,这阵法应当只有驱虫、保暖、避尘这几样最基础的功效吧,而且效力极其浅薄。”
“浅薄到,哪怕只是一个引气四五年的养气境凡人,靠自己也能做到更好吧?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看向司长安的眼中跳跃着星火般的好奇:“这是给那些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幼子,或者已经无法动用灵炁的老人准备的,对吗?”
司长安有些意外,林小满为何对这随处可见的九宫守常阵如此在意。
“此阵名为九宫守常,是中州境内最常用的安宅符阵。据典籍所载,应是在九万年前,由澜沧洲一位前辈修士首创了这等凡人所用,消耗极少的符阵,其后在九州各地流传演变。各地因环境不同,符阵亦有变种,中州所用便是此阵。”
林小满听着司长安的讲述,关于符阵的普及,关于它在九州凡人生活中的不可或缺,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悠远。
红衣少年虚虚拂过上面细密繁复却流转圆融的符文轨迹,仿佛在触摸一段被遗忘的漫长时光。
许久之后,林小满看向站在身边的司长安。窗外晨光正好,透过窗棂,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司长安,我很喜欢这个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