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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水火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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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长安能感受到陆放话语里那份真切的担忧。他心中微暖,却又泛起一丝无奈。
今日,恐怕还是要辜负陆放的嘱咐了。
待陆放的脚步声也消失在通道尽头,地火室内只剩下地火流淌的汩汩声和无数废剑在热浪中发出的细微嗡鸣。
司长安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一点温热的红影从衣襟中钻出,轻盈地落在他早已摊开的掌心。正是林小满。
在司长安怀里闷了许久,林小满精致的小脸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
他努力适应着眼前这个因自身缩小而变得无比巨大的世界——高耸如林的残破剑器,远处那流淌着赤红熔岩、散发着恐怖热力的地缝……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而压迫。
林小满晃了晃头,让自己更清醒些,示意司长安将自己带往那堆满废弃剑器的中心。
司长安用手小心护住他,身形轻灵地越过几处散落的断剑堆,来到石窟中心靠近地火脉流、剑意最为驳杂凶戾的位置。
林小满站在司长安掌心,凝神感应了片刻后,望向正专注凝视着自己的司长安。
“比预想的更好。此地水脉暗藏,消解了部分地火燥气,这些废剑残留的剑意虽杂,却正好能引动你脊骨深处那东西的凶性。”
小丹师看着少年沉静的眼眸:“你准备好了吗?”
“我的……第一炉‘大丹’。”
司长安的目光落在掌心那抹小小的、在地火映照下依旧耀眼的红衣身影上,指尖轻轻拂过掌心那小小的温热身躯。
“自然。”
林小满不再多言,重新隐入那片带着少年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黑暗中。
隔着薄薄的里衣,林小满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坚实肌理下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份温热与坚实,驱散了林小满因记忆缺失和“首次”炼人丹而生出那点忐忑与茫然。
林小满清越的声音响起:“引一丝地火精粹入心脉。”
司长安依言而行,心念微动,一缕赤红灼热的地火精粹,自最近的一道地火缝隙中剥离出来,化作细若发丝的红线钻入司长安的胸膛。
心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唔……”
司长安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承受着无形重压的孤峰。
林小满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肌肉的痉挛和那升腾的体温与心跳,他的声音带着近乎冷酷的冷静在司长安识海中响起。
“稳住,以灵炁为引,沟通此地百兵剑意,纳其锋芒入体。”
司长安强忍焚心之痛,依言催动自身灵炁,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不过一息,整个剑陵仿佛被惊醒。
百余柄沉寂的残剑受到灵炁牵引,无数道或凌厉、或沉凝、或诡谲的剑意,化作实质般的锋锐气流,混杂着残兵本身的凶煞之气,顺着司长安外放的灵炁,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百剑穿身!
锋锐的剑意在司长安经脉中横冲直撞,肆意绞杀,千百柄无形的利剑,从四面八方搅动着他的血肉、骨骼。
司长安眼前阵阵发黑,耳中轰鸣一片,被无边的剧痛淹没,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汗水浸透衣衫,又被地火的高温蒸腾成白气。
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模糊了。
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心口处那一点温热。
“引剑意,归脊骨!”
林小满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炸响。
司长安紧守心神,强行引导着体内狂暴混乱的百兵剑意,如同驾驭着失控的洪流,艰难地导向那深藏于脊骨之中、天生羸弱却蕴藏着无上锋芒的剑骨!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脊骨光华流转间,一道朦胧的、仿佛由无数细小剑芒凝聚而成的剑骨虚影,在司长安脊背处若隐若现。
涌入体内的地火之力和百兵剑意,如同找到了熔炉,疯狂地涌向那道剑骨虚影。
剑骨在地火的“熔炼”与百兵剑意的“捶打”下,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力量,虚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一分,散发出更加纯粹、更加凛冽的锋芒。
地火室内的剑器,无论材质、无论残破程度,在这一刻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或高亢或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又仿佛在恐惧那即将苏醒的剑意。
“就是现在,放开对惊蛰剑气的压制,全心感悟其中生发之意。”
听到林小满所言后,司长安内视己身,经脉在狂暴的地火与锋锐剑气摧残下,已是千疮百孔,处处焦黑裂痕。
赵承留下的那道蕴含“惊蛰”生机的剑气,正被自身灵炁死死压制。
然而当他不再强行压制体内那惊蛰剑气,刹那间,万物复苏的勃发之意在残破的经脉中弥漫开来,与那百兵锋芒的毁灭气息形成玄妙的平衡。
他仿佛置身于严冬将尽、春雷乍响的荒原,毁灭与生机交织。
在百兵穿身、地火焚心的极致痛苦中,司长安反而对这道“惊蛰”剑意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惊蛰之真意,不在毁灭,而在那毁灭尽头孕育的、不可阻挡的新生!
林小满的声音在司长安心神空茫之际响起:“你需做好灵炁流逝的准备,我会借你灵炁为薪,引燃心脉处的地火,彻底熔炼剑骨;同时,你以惊蛰剑意滋养受损的脏腑本源。”
司长安丝毫未迟疑,丹田处那不算浑厚的灵炁漩涡旋转起来,灵炁如潮水般涌入袖中那青玉小鼎。
林小满身处司长安心口,感受着地火精粹的暴烈,自身微弱的丹火气息悄然散出,如同最精妙的引子,轻轻抚过那缕精粹的核心。
他牵引着燥热的火线,使其狂暴的轨迹变得柔和、有序,仿佛暴躁的烈马被套上了缰绳。
这股被梳理过的地火精粹,带着林小满丹火的温润调和之意,从心口处沿着脉络流遍周身经脉,最终也汇向那剑骨虚影。
地火为炉,百兵剑意为锤,惊蛰生机为淬……
脊骨处那点锋芒在地火的煅烧下,光芒愈发璀璨夺目,仿佛一块绝世神铁正在被千锤百炼。
无数被它吸纳的杂乱剑意在这煅烧中溃散,最终化为最精纯的本源,融入其中。
而那丝丝缕缕的惊蛰生发之意,则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然浸润着他残破的经脉与脏腑,滋养着被摧折的本源。
旧的创伤在生机的冲刷下开始弥合,新添的剑痕亦被抚平,羸弱的经脉在淬炼下竟隐隐透出玉石般的坚韧光泽。
林小满的声音透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松弛:“好了,稳住心神,细细体悟剑气在剑骨中流转的轨迹,尝试以自身灵炁浸染它,将其化为己用……”
话未说完,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对!这剑陵的剑气有古怪!”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透过司长安衣襟的缝隙,看向外界那被地火映照得一片赤红的剑陵。
随即又立刻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司长安紧密相连的感知中。
林小满飞快分析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这剑陵中有一柄剑,是以极烈地火锻其形,再引水脉精粹淬其神。它是水火两炼之法铸成!”
“甚至这把剑最终成就的关键,依赖水脉之精更甚地火!你方才吸纳了它的剑气入体,此刻,它剑气中蕴含的水元之力被彻底激发,反过来引动了你体内那缕地火精粹最原始的凶戾本性!”
“你体内剑骨被百兵剑意激发,正处蜕变之机,此刻却成了水火相争的战场!”
“但你体内被引动的水行之力,只是这把剑残留的无源之水,后继乏力。而地火之力却得此地脉源源不绝的补充!”
林小满的声音越发急促:“一柱香!最多一柱香!当那水行剑气被地火彻底消磨干净之时,便是失去制衡的凶戾地火在你体内彻底爆发,焚毁你周身灵炁,届时……”
后果不言而喻。剑骨未成,灵炁枯竭,肉身必被焚为灰烬!
……
司长安承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楚,每一息都在煎熬,却强行按捺住翻涌的气血,只有声音因剧痛而压不住的沙哑:
“金老爷子的……得意之作,名为寒泉……想必得名,正源于……此水炼之法。”
“还有一柱香,”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