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恨亦深》韧草

18、第 18 章

　　(十八)

　　易华气鼓鼓都走了，孟平没有去追，爸爸的脾气他知道，村子里哪个不夸他善良、诚信，待人接物好？就你易华跟他出去进趟货就对你不好了？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孟平脸颊泛着暖红，易华那句沉脸说的“你爸就是小看我”，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她要去找爸爸问个清楚的，爸爸知道她们在谈恋爱，可也没有直接反对呀！不可能会刁难易华的，她在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父亲刚从院子里扛完柴火进来，额角还沾着点汗，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就坐在桌边端起搪瓷缸喝水。孟平深吸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轻声开口：“爸，易华跟我说，你好像……好像看不起他，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父亲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孟平，眼里带着点诧异，随即放下搪瓷缸，笑了笑：“他咋净胡思乱想？我哪能看不起他？带他进城去批发市场拿货，我还特意多教他点门道，就是想让他多学点东西，以后不管干啥都能稳当点，他咋说我瞧不起他啦？”
　　父亲皱起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回忆进城时的情形，过了会儿才开口：“我那不是不让他做主，是故意考验考验他。你想啊，他要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以后总得撑起一个家，做生意最讲究眼力见和细心，我带他去拿货，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说着，父亲就想起了进城拿货的事情，语气也沉了些：“刚到批发市场，他就凑到针织碎花花衣服摊前，指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碎花衫说要拿，我一看就给他否定了。农村人买衣裳，图的是耐脏、百搭，那些碎花衣服看着好看，洗两次就褪色，拿回去卖不动，压的都是本钱。我当着批发商的面说他不懂行情，也是想让他长长记性，别以后自己拿货的时候吃大亏，我不能次次都陪着他拿货，哪知道他倒觉得我是故意让他丢脸。是我带他去学习拿货，选品，讲价，里面的门道多得很，不好好学，就乱选乱还价，不是他去进货，是我带着他去跟我们家拿货，主次都分不清。”孟平看到爸爸的眼神有些失望。
　　孟平坐在对面，静静地听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易华兴冲冲提建议，却被父亲当众否定，周围进货的人都看过来，他肯定觉得脸上挂不住。
　　父亲又接着说：“后来批发商报总价，他拿着纸笔算账，算半天都没算对，明明每件进价三块二，三十件总共九十六块，加上十五块运费，也就一百一十一块，他愣是没算明白，批发商在拿的货物总账中算错了七十多块。我大体算了一个，觉着不对，赶紧拿过账本重新算，果然是七十多块，为此还跟批发商砍价，砍了二十块块，回头说他两句，让他以后算账仔细点，别让人坑了都不知道，他倒好，觉得我是嫌他笨，看不起他。”

　　“还有装车的时候，就搬了两箱货就喘得不行，想歇着喝水，我就让他把最沉的那箱衣服也搬上去。男人家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咋给你好日子过？我还跟他说，要是连这点活都扛不住，他跟你的事我还得再想想，我那是激他好好干，想看看他有没有抗压的本事，哪成想他竟觉得我是拿你拿捏他，故意刁难他。”
　　父亲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你知道我说话直，没顾及他的感受，也故意没给他太多主动权，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过日子不容易，做生意更要踏实。我是真心想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你，能不能让你跟着不受罪，怎么就是看不起他了？”
　　孟平听完父亲的话，心里沉了沉，鼻子也有点发酸。她终于明白，父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全是好心，可易华却因为敏感的自尊心，把这些考验都当成了看不起他的证据。父亲是带着准岳父的心思在考察易华，易华却只感受到了被压制、被否定的憋屈，这份误会，说到底还是两人的立场不一样，易华的自卑，也在这些小事里慢慢扎了根。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弱了下去，屋里的温度也降了些。孟平拿起火钳添了点柴，火苗重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泛起微光，只是心里的那点不安，却比之前更重了些——原来从进店跟父亲学做生意那天起，易华和父亲之间就有了隔阂，而她，却一直蒙在鼓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易华解释，也不知道这份因为误会而产生的自卑，会不会在易华心里埋下更深的隐患。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