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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魏氏女东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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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醒醒,该喝药了。”丫鬟的声音隔着纱帐传来。
魏东君缓缓睁眼,撑着手肘坐起身,碧玉将药碗递到她唇边。
接过汤药一饮而下,魏东君感觉到了是苦的,苦入心扉。
明明重生已经三日了,但她仍觉得灵魂飘飘然,仿佛还陷在死时的那一刻。
另一个丫鬟碧霜适时递上蜜饯,魏东君却轻轻推开。
碧玉替她擦拭嘴角,不解的问道:“小姐,往日你最怕苦了,怎么…”
魏东君轻声答道:“不爱吃了。”
前几日是因为太苦了,想吃一点甜,可如今她确认自己不是做梦,那多吃一点又何妨?
甜可以作假,苦却做不得假。
重生的正是时候,不日便是魏妍与蜀王的大婚之期。
府中早已张灯结彩,红绸从正门一直挂到后院,可这位新娘——她的好妹妹魏妍却已出走三月,她提出过报官去寻,可母亲裴氏却开口指责她自私。
“你妹妹是女儿家,若是让人知道她走丢已经三月,传出去还要不要你妹妹活了?”这是裴氏的原话。
裴氏当年生魏东君时遇上山洪,魏父奉命前往坐镇处理,这期间半月未曾通书信,眼瞧着同去的其他官员都回来了,丈夫魏徵却杳无音讯,裴氏思虑过重,又担心至极这才意外早产,又因生她时又吃了大苦头,觉得怀这一胎灾难颇多,裴氏认定了东君是不祥之身,直接将她扔在偏院饿了整整三日。
所以魏东君落下了病根,常年与汤药为伴。
魏东君因愧疚寝食难安,正巧听说有人在城外好像看见了魏妍的珠钗,冒雨出城寻找,身子本来便不好,这下更难受了。
“大小姐,昨日不是说今天要去灵隐寺还愿么,还去么?”另一个丫鬟碧霜问。
魏东君一顿,摇摇头说;“不了,今日太累了,改日吧。”
没记错的话,许的愿是让魏妍早日归家莫出意外。
虽未寻到却有了信息,按理她该去还愿,可如今的她知道魏妍没有走丢只是不想回来,还愿自然先放一放。
话音刚落,门口吱呀一声,阁子的门被推开,她抬眸一看,是裴氏跟前的郑嬷嬷。
“大小姐,夫人召见。”郑嬷嬷冷声道,说完便先行离开。
这位嬷嬷是裴氏的陪嫁嬷嬷,上辈子可是没少让她吃苦头。
“替我穿衣吧。”魏东君道。
碧玉忙扶魏东君起身更衣,衣裳套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单薄,留下碧霜守门,二人前往正院。
裴氏与魏徵居明景院,院中遍植翠竹,绕过幽静前院,穿过了月洞门时,魏东君脚步微顿。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哑着声音道她不愿意嫁给蜀王宋琮,求父母收回成命。
可换来的却是他们的无视。
她潜意识的认为,宋琮是妹妹的夫君,怎能因为妹妹走丢便成了她的夫君。
到了明景院,却不见人,小厮见了魏东君,躬身开口道:“大小姐,夫人方才往会客堂去了。”
魏东君只得转道会客堂,这段路不算长,她却走得气喘吁吁,额间渗出细汗。
行至会客堂内,父母、婶母、兄嫂俱在;他们的茶已饮过半盏。
魏东君一一见礼,尚未坐下,裴氏便立马放下茶盏。
“东君,你妹妹走失已三月有余,不日便是与蜀王的大婚之期。为今之计,只有你代她出嫁。”裴氏厉声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魏东君身上。
羡慕、嫉妒、惊讶均有。
羡慕的是这份亲事居然落在了一个没有子嗣希望的魏东君身上,毕竟她这风吹两步就垮了身子的人,怎么生子。
嫉妒的是蜀王是圣上第五子,前途光明。试问谁不想与王室攀上关系?魏东君不过一个病秧子,若非魏妍走丢,她何德何能。
可这惊讶却很少,魏东君的二哥魏叔年正好在其中。
明面是走丢,但家中关系亲近的谁不知晓魏妍是‘逃婚’,毕竟她性子跳脱极了,她不愿意的事,没人能逼她,还会有人帮她描补圆谎。
上一世的魏东君听到这话,严词拒绝,裴氏虽面色不显,却偷偷的命人将她的汤药换了最下等的药材,魏东君是何许人,自然尝出来了不对劲;让丫鬟去探查,却被郑嬷嬷有意支走,将她的丫鬟一顿好打,这打的有技巧,看不出来淤青痕迹。
当时的碧玉碧霜回来时面色苍苍,她以为是家中出现变故,却在嫁了人后偶然得知在这时她们就被郑嬷嬷威胁了。
后院向来是当家主母做主,父亲魏徵从不多问,她即便有所反抗也只是徒劳。
魏东君取出帕子掩唇轻咳,声音虚弱:“母亲,妹妹逃婚,便让我顶替?你忘了么,这是圣旨赐婚,您要全家掉脑袋?我这般身子,怕是撑不过明年。即便侥幸撑过……妹妹若回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帕上隐隐有血丝——
那是她出门前让碧霜用水和脂粉精心伪造的,此刻的氛围顾不得许多,直接装作顺手掉落,在座的几个人都瞧见了。
裴氏一怔,随即以帕拭泪:“东君,你妹妹离家三月,怕是…凶多吉少,我就只剩你一个女儿了,你也要伤为娘的心吗?”
字字泣血,似在控诉魏东君“不孝”。
大哥魏叔玉最是孝顺,立马按捺不住的站了起来,“魏东君,你别不识好歹!”
堂内顿时寂静。
堂上坐着的魏徵沉吟半晌,终于开口:“东君,蜀王虽性情古板,但为人率直,于你是个好归宿。”
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寥寥数语,便定了魏东君替嫁的命运。
魏东君本还想替自己争取一番,但魏徵说完便离开,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裴氏见定了下来也跟着走了,两位兄长摇摇头离开…嫂嫂也跟着离去,满堂只剩下了魏东君以及丫鬟碧玉。
她本以为自己重来一次会对亲情淡薄,但这情景依然会让她心痛。
母亲,父亲,哥哥……
明明我也是你们的亲人,为何他们只能看见魏妍?
就因她身体康健?因她会哭会闹?
她步伐沉重被碧玉扶着回了院子。
一进院子,碧玉气得直哭,又抱着碧霜哽咽道:“小姐命太苦了……”
魏东君安慰她们:“蜀王很好,不会亏待我们。”
替嫁是板上钉钉,圣旨早就下了,她嫁谁不是嫁,与其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如嫁给宋琮。
宋琮很好,上一世他们虽然不相熟,但他从未克扣过她的饮食,未曾纳妾,待她宽厚。
魏东君很少出门,对蜀王知之甚少,前世除了成婚那日见过,之后所见皆遥遥相望,早忘了宋琮的样子。
距离魏妍回来还有半年,她得细细谋算,眼下成婚这条路必须走,那就不能与前世一样,得先‘讨好’宋琮,谋个平安,至少在魏妍回来前,她得有个保命手段。
“碧玉,你可见过蜀王?”魏东君问。
碧玉思索一番,摇了摇头。
思来想去魏东君寻不到好办法,想的她头疼,便不想了。
翌日,蜀王上门拜访。
魏徵亲自出迎,宾主在正厅叙话。
婚期将近,宋琮闭口不提婚约,只与魏徵谈论些朝野闲篇,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直到魏东君被请来“见客”。
她依旧是那副素净到极点的模样,未施脂粉,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起,身着月白色的家常襦裙,因着病弱,脚步有些虚浮,由碧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她步入厅堂,敛衽行礼,声音轻柔:“东君见过王爷,见过父亲。”
一直端坐饮茶的宋琮,在抬眸看见她的那一瞬,目光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眼前的女子,与他想象中病秧子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的美,脱离了世俗脂粉,近乎脆弱的清丽。
脸色苍白,身形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这种独特的气质,像一根极细的羽毛,不经意间在宋琮的心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魏徵何等人物,立刻察觉了蜀王这细微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动。
“小女近日偶感风寒,形容憔悴,失礼之处,望王爷海涵。”魏徵开口道。
宋琮微微颔首。
“王爷,”魏徵斟酌着词句,又道,“既然小女在此,不若……您二位聊聊?毕竟婚事在即,有些细节,或许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更为妥当。”
这次,宋琮没有拒绝,喉间逸出一个极低的“嗯”声。
魏徵心下稍安,识趣地起身,借口去书房取一方新得的古砚,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未婚夫妻’。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魏东君垂眸静立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王爷,原本要嫁入王府的,并非是我。”她眼泪簌簌道,哭的好看极了。
此话不假,圣上赐婚,只赐了郑国公府与蜀王,并未说是郑国公府的哪个小姐,魏东君生来便身体不好,婚事默认在嫡次女魏妍身上。
哪成想魏妍居然敢逃婚。
宋琮立马起身,“府中还有事,本王先行一步。”
魏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