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雨水不是一种天气,而是一种常态,像某种无法摆脱的情绪,黏糊糊地贴在古老的黑色石头建筑上。下午三点,天色已经暗得像傍晚。皇家英里大道(Royal Mile)旁的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沈苒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电脑屏幕发着幽冷的白光。数位板上的压感笔在她指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她正在做插画系的毕业设计,主题是“记忆”,但此刻她的脑子里却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混沌一片。她端起手边的澳白,已经凉透了。“Excuse me, would you like a refill?(打扰一下,需要续杯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苒回过神,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正拿着咖啡壶站在桌边。他长着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单眼皮,看起来很干净,大概是留学生或者兼职的华裔。沈苒下意识地想用英语回答,但看到对方胸牌上写着中文拼音“LIN”,便换了中文:“麻烦帮我加点热水就好,谢谢。”男生的眼睛亮了一下,动作利落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热情问道:“你是中国人?刚才看你一直在画画,是爱大的学生吗?”沈苒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笑:“嗯,插画系的。”“好巧,我在隔壁读商科。”男生自来熟地拉近了距离,“听你口音不像南方人,你是哪里人啊?”这个问题沈苒在国外被问过无数次。通常情况下,为了避免解释那个在地图上都要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的小县城,她都会报上那个省份里最出名的城市。“淮南。”沈苒轻声说。没想到男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手里抓着的抹布都忘了放下:“真的假的?我妈老家也是淮南的!你是淮南市里的吗?”沈苒愣了一下。在这个距离中国八千公里的苏格兰高地,碰到一个“老乡”的概率,大概和爱丁堡连续一周出太阳一样低。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诚实一点,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雨太冷,让人本能地想寻找一点地缘上的温度。“不是市里的,是一个下面的小县城。”沈苒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朝歌。”空气似乎安静了半秒。男生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惊喜,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朝歌?天哪,我妈就是朝歌的!她以前总跟我念叨,说那是商朝的古都,虽然现在就是个小县城。他放下手里的托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沈苒:“我在爱丁堡待了三年,你是第一个我碰到的、真正的‘朝歌人’。”“是吗。”沈苒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温的玻璃杯壁,“那确实挺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