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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药理为刃,暗箭难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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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太医院。
代云佳坐在王太医对面,面前摊开一本《本草纲目》。她已连续来了七日,每日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娘娘,今日学解毒。”王太医打开药箱,取出几个瓷瓶,“这是常见的解毒药材:甘草、绿豆、金银花、黄连……”
他一边说,一边将药材摆在桌上。
代云佳仔细听着,不时提问:“若中了曼陀罗之毒,该用何解?”
王太医看了她一眼:“曼陀罗毒需用防风、天麻配以绿豆煎服。但若是剂量大,还需加……”
“加什么?”
“羚羊角。”王太医压低声音,“只是羚羊角珍贵,太医院库存也不多。”
代云佳记下,又问:“若事先服下某种药物,可否预防中毒?”
王太医点头:“可服少量甘草水或绿豆汤,但只能防轻微之毒。若遇剧毒……”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代云佳若有所思。
学了七日,她渐渐明白药理之精妙。毒与药,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同样的药材,分量不同,用法不同,效果便天差地别。
“王太医,”她忽然问,“若有人长期服用微量毒药,会如何?”
王太医手一抖:“娘娘为何问这个?”
“只是好奇。”
“长期服用微量毒药,初时无甚症状,但日积月累,会损及五脏,最终……”王太医顿了顿,“暴毙而亡,且死因难查。”
代云佳心头一震。
这手段,比直接下毒更阴毒。
“可有办法察觉?”
“需得精通脉象,且日日诊脉,才能发现细微变化。”王太医道,“但若有心人做得隐秘,怕是……”
他没说完,但代云佳已经明白。
防不胜防。
“本宫知道了。”她起身,“今日就到这儿吧。秋月,赏。”
秋月递上一袋银子。
王太医连忙推辞:“娘娘,这……”
“收下吧。”代云佳道,“这是你应得的。还有,本宫学药理的事……”
“臣明白,绝不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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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长春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
舒美玥正在亭中赏花,看见她,起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舒才人好兴致。”代云佳停下脚步。
“春日花开,出来走走。”舒美玥笑道,“娘娘这是从太医院来?”
“是啊,身子有些不适,去讨了些安神药。”
两人隔着三步距离,表面客气,眼底却都藏着锋芒。
“说起来,”舒美玥忽然道,“嫔妾听闻娘娘近日常去太医院,还以为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呢。”
“劳你挂心。”代云佳淡淡道,“只是学些养生之道罢了。倒是舒才人,从冷宫出来,更该好生调理才是。”
“谢娘娘关心。”舒美玥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不过娘娘,您学药理……是为了防谁呢?”
代云佳看着她:“防该防之人。”
两人对视,气氛陡然紧绷。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娘娘,毓庆宫那边……七皇子又发热了!”
代云佳和舒美玥同时色变。
“怎么回事?”代云佳问。
“奴婢不知,太医已经过去了……”
代云佳看了舒美玥一眼,转身快步往毓庆宫去。
舒美玥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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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
七皇子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
王太医正在诊脉,眉头紧锁。
“如何?”代云佳问。
“殿下这是……邪风入体。”王太医道,“但脉象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王太医迟疑了一下:“似有药物相冲之象。”
药物相冲?
代云佳心头一紧:“七皇子近日吃了什么药?”
一旁伺候的嬷嬷道:“殿下前几日有些咳嗽,李太医开了些止咳糖浆。今日早起时还好好的,午膳后突然发热……”
“李太医?”代云佳眼神一凝,“哪个李太医?”
“就是李修平李太医。”
又是他!
代云佳想起毒香事件时,李修平被舒美玥收买的事。后来虽被敲打,但此人……
“王太医,你查查那止咳糖浆。”
王太医取来药瓶,倒出少许在掌心,闻了闻,又蘸了一点尝了尝,脸色骤变。
“这药……不对。”
“怎么不对?”
“方子本是止咳的,但这里头加了一味半夏。”王太医沉声道,“半夏本身无毒,但与殿下平日服用的补药相冲,会引发高热。”
代云佳握紧了拳。
又是阴招!
“李太医现在何处?”
“今日不当值,出宫了。”
出宫?这么巧?
“去查,李太医出宫去了哪里。”代云佳吩咐秋月,“还有,这药是何时送来的,经了谁的手,全部查清楚!”
“是!”
王太医重新开方熬药,七皇子的热度渐渐退下。
皇后闻讯赶来,看着儿子烧红的小脸,心疼得直掉泪。
“容贵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代云佳跪下来,“是有人要害七皇子。”
“谁?”
代云佳没说话,只是看向门外。
舒美玥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门口,神色担忧。
“嫔妾听闻七皇子不适,特来探望。”她走进来,“殿下可好些了?”
皇后看着她,眼神复杂:“舒才人有心了。”
“嫔妾只是担心……”舒美玥走到床边,伸手想摸七皇子的额头,却被代云佳拦住。
“舒才人,殿下需要静养。”
舒美玥收回手,看着代云佳:“娘娘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嫔妾?”
“本宫什么都没说。”代云佳冷冷道,“只是太医说了,殿下的病是药物相冲所致。而今日送来的止咳药……有问题。”
舒美玥脸色不变:“那与嫔妾何干?”
“药是李太医开的。”代云佳盯着她,“李太医……舒才人应该很熟吧?”
这话已是明指。
殿中气氛陡然凝固。
皇后看着两人,忽然道:“都退下吧,本宫想单独陪陪皇儿。”
代云佳和舒美玥行礼退下。
一出殿门,舒美玥便道:“娘娘今日这番话,是要将罪名扣在嫔妾头上?”
“是不是扣,舒才人心里清楚。”代云佳道,“不过本宫提醒你一句——七皇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舒美玥笑了:“娘娘说笑了,嫔妾从未害过七皇子,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代云佳靠近她,压低声音,“那李太医收的五百两银子,难道是本宫给的?”
舒美玥瞳孔一缩。
她知道!她连这个都知道!
“娘娘,”她强作镇定,“空口无凭。”
“是不是空口,查了就知道。”代云佳转身,“秋月,我们走。”
看着代云佳离去的背影,舒美玥的手在袖中握紧。
李修平这个蠢货!
不是说好做得天衣无缝吗?怎么会被发现!
她匆匆回宫,立刻吩咐春桃:“去,让李太医今晚务必来见我!”
“主子,李太医出宫了……”
“那就等他回来!”舒美玥咬牙,“还有,让咱们的人盯着长春宫,看容贵妃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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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
代云佳正听秋月禀报。
“李太医去了城西的平安药铺,见了掌柜,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奴婢打听到,那药铺……是李太医的侄子开的。”
“平安药铺……”代云佳沉吟,“去查查,这药铺最近有什么异常。”
“还有,”秋月继续道,“奴婢查到,给七皇子送药的小太监,前阵子家里突然多了二十两银子。他说是……舒才人赏的。”
果然。
代云佳冷笑。
这次舒美玥学聪明了,不再自己动手,而是用银子收买人心。
“那小太监现在在哪?”
“已经被曹公公带走了。”
沈懿已经知道了。
代云佳松了口气。有沈懿插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正说着,外头通传:“陛下驾到——”
沈懿进来时,脸色阴沉。
“七皇子的事,朕知道了。”
“陛下……”代云佳要行礼,被沈懿扶住。
“你今日做得很好。”他看着她,“若不是你及时察觉,皇儿怕是……”
他没说完,但眼中后怕清晰可见。
“嫔妾只是碰巧学了药理,才能发现不对。”代云佳道,“陛下,李太医那边……”
“已经收押了。”沈懿冷冷道,“他招了,说是舒才人指使。”
果然。
代云佳心中一沉。
“但舒才人不认。”沈懿继续道,“她说李太医是被人收买诬陷她。”
“陛下信吗?”
沈懿看着她:“你觉得朕该信吗?”
代云佳沉默片刻:“证据确凿,该信。但……现在不是动舒才人的时候。”
沈懿挑眉:“为何?”
“舒将军还在边关。”代云佳道,“若此时严惩舒才人,恐生变故。”
沈懿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云裳,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
代云佳低下头:“嫔妾只是为陛下着想。”
“朕知道。”沈懿抬手,抚过她的发丝,“所以朕决定,这次……小惩大诫。”
“陛下要如何处置?”
“舒才人禁足一月,罚俸半年。”沈懿道,“至于李太医……以谋害皇嗣论处。”
死刑。
代云佳心头一震。
“那……送药的小太监呢?”
“杖毙。”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血腥气。
代云佳忽然觉得冷。
这就是帝王。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
“云裳,”沈懿看着她,“你在怕?”
“嫔妾……只是觉得,人命如草芥。”
“在这宫里,人命本就如草芥。”沈懿淡淡道,“今日若你不察,死的就是七皇子。到时候,你觉得朕会如何?”
会血流成河。
代云佳明白了。
“嫔妾懂了。”
沈懿将她揽入怀中:“你要记住,在这宫里,心软是大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代云佳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却一片冰凉。
她懂。
她都懂。
可懂归懂,真要狠下心肠……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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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李太医在牢中“暴毙”。
消息传到舒美玥耳中时,她正在抄经。
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
“死了?”
“是。”春桃低声道,“说是突发急症,但奴婢听说……是陛下赐的毒酒。”
舒美玥放下笔,走到窗前。
窗外月色清冷。
李太医死了,送药的小太监也死了。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沈懿这是在警告她——朕可以放你一马,但也可以随时要你的命。
好,好得很。
“主子,咱们接下来……”
“禁足一月,那就好好休息。”舒美玥转身,眼中寒光一闪,“不过这一个月,也不能闲着。春桃,你出宫一趟,去找我哥哥留在京中的人。”
“主子要做什么?”
“查。”舒美玥道,“查莫云裳最近到底在做什么,查她为何突然学药理,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总觉得,莫云裳变了。
变得太聪明,太敏锐。
这不对劲。
“还有,”舒美玥补充道,“去查查王太医。他为何帮莫云裳?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是。”
春桃退下后,舒美玥重新拿起笔,继续抄经。
佛经上说,慈悲为怀。
可她在这宫里学到的,只有八个字:
你不杀人,人就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