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主》杨荔

6、第 6 章

　　他们走后，领头人拉下面罩，正是那李二小姐李薇，旁边家卫问：“小姐，这些人怎么处置？”

　　“就放这儿吧，确保他们睡到明天早上。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就算他们敢报告，那些难民也已经走了。”李薇回。

　　“那，我们要再找永昌无暴乱的证据，去找成王对质么”家卫又问。

　　“不了，他们处心积虑演了这一出给我们看，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出兵出粮支援镇北军，既然不愿意，就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再跟他们耗下去，只会耽误时间，再想别的办法吧！”李薇转身，走向他们的车队。

　　上车之前，她又说：“送一封信，去洛京，问问那边关于永昌赈灾的事宜。”
　　“是！”家卫回答。

　　经此一遭，宁宁袁谦他们身上的行礼全都没有了，为了避免有追兵，袁谦也不敢带他们走管道，挑了管道旁边的林子和山道绕道走。

　　风餐露宿，摘野果抓水鱼充饥，三天后，袁谦才带他们绕回官道。宁宁还带着裴柔和袁谦在山里采了些草药，留着到了村子或驿站换钱。幸好，虽然天已入秋，但暑热还在，晚上睡在野外也不是特别冷。

　　关于裴柔的遭遇，袁谦和宁宁都没有问过她，只是默默的照顾她。她那样的神情，宁宁之前在村子里见过，那是宁宁的姐姐还在，有一天，邻村的一家人送来一个女子，据说是给种田的家人送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歹人，被□□了。

　　那女子漏出来的脸上脖子上都是伤，紧急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那时候，医馆没有女学徒，姐姐就带着她给那个姑娘诊治。

　　那个女子的娘亲，在旁边抹着眼泪，一直在念叨：“乖姑娘，没事的，我跟你爹商量好了，等你好点了就带你搬家，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去郡城，咱们就去投靠你大姨”
　　又说：“你杨哥，他说，他能跟咱们一起去，只要你愿意。好姑娘，以后咱一家人好好的，你爹爹身子不好，你可别吓我们”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哭着：“我可怜的孩子，都怪我，明明天都晚了，还让你一个人回来，都是我和你爹的错。。。”

　　过了很久很久，宁宁都很清楚的记得那个被晒的满脸红黑的农妇沙哑的哭声和话语，而等到姐姐离开很久后，宁宁才明白那种感情，那是一个老母亲充满了悲伤和乞求的挽留。

　　几天后，宁宁从医馆的帮徒口中得知，那个被□□的女子投河自尽了。

　　从那以后，宁宁被要求不能一个人在外面疯跑了，还从姐姐那得到了一个护身的针匣，里面的针都涂有麻药，如果遇到歹人，可以弹出来，射中后人的身体会麻痹无力，她就可以逃跑了。

　　宁宁一次也没有用到过，姐姐走后第三年，那个木匣在她跟着于老去采药的时候掉下山坡找不到了。
　　裴柔脸上的麻木和惨白，跟那个投河自尽的女子很像。

　　宁宁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裴柔，也不停的跟裴柔说话，跟她说自己的姐姐：“我的姐姐是个大夫，很温柔，很漂亮，也很厉害，你一定要跟我去见见她，不过她有时候也有一点凶。”

　　“我姐闭着眼睛就能闻出各种草药，说出名字。”

　　“我姐姐会画画，画草药，还会画人，画我，把我画的头上长角，长兔耳朵，说我跟兔子一样跑得快”

　　“我姐姐也可会赚钱，她专门赚张村张员外的钱，我姐让我把药熬好给张员外送过去，让他给我们付好几倍的药钱。。。”

　　“裴姐姐，到了盛京，你帮我找我姐姐吧，谦哥到那肯定忙着备考，一点也不管我。”宁宁喋喋不休。

　　袁谦把他们今天很幸运抓到的鱼烤好，分给她俩，听到这，微笑说：“裴姑娘，你就应一下这个聒噪的小鸭子吧，不然她一个人半天就能把我们一天的水都喝光。”

　　袁谦把包好的鱼肉递给裴柔，直视她的眼睛，眼神里只有坦诚和平静，他说：“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裴柔伸出手，接过了鱼肉，她终于开了口：“谢谢。”

　　宁宁瘫坐在地上，咬了一口又腥又干的鱼肉，没滋没味，她哀嚎道：“我们不能去买点盐吗”

　　这天晚上，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村子，袁谦拿着草药，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想换点吃的和留宿，但是被拒绝了。连找了好几家，才勉强有一家给他们一些吃的，但不让他们进门，只可以在门口的草棚里待一晚。

　　第二天，他们打听着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医馆，才终于用草药换了一点钱，不过还是太少了。

　　这天，他们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官道上，官道上不时有商队经过，也有了行人。

　　一个赶着牛车的大爷路过，宁宁去问路，大爷很好心的载了他们一段，让他们能在天黑前到达一个驿站。

　　说是一个驿站，不如说是一个小镇子了，因为有商队需要路过，驿站沿路，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客栈，还有茶棚和饭店。

　　他们在一家客栈的对面，找了一个小面摊，点了三碗最便宜的白面汤充饥。

　　正吃着，对面客栈里突然传来了曲乐声，宁宁三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有人在客栈里谈曲唱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弹琴的是个老者，唱曲的是个有点年纪的女人，不老，但也能从看出不是那么年轻了。但是女子的声音却很好听，高音时清亮婉转，低音时含情脉脉，宁宁听着入迷了。

　　果然一曲终，客栈里的人大声喝彩，然后，那女子端了盘子，去各个桌子上，不少人都给了钱。还有人给了银子。

　　后来，似乎有人点曲，他们又弹唱了一首，也很好听。

　　宁宁正听着，裴柔在旁边突然出了声，她向袁谦伸出手：“还有多少钱，给我。”

　　宁宁和袁谦都看向她，她又加了一句：“我需要换身衣裳。”

　　宁宁正觉得袁谦这个抠门铁公鸡肯定不会给，谁知袁谦真的把剩下的一点钱都给了裴柔。
　　宁宁说：“我也需要换身衣裳。”
　　袁谦敞着空空的口袋：“没了，明天进山去采药。”

　　宁宁撅了撅嘴，然后叹了口气：”我们今天晚上住哪呀”
　　说完扭头看面摊老板：“老板，您这棚儿今天晚上收不收呀”

　　那面摊老板是个手脚麻利的青年，一开始看他们三个穿的破破烂烂像乞丐，以为来讨饭的要赶他们，他们先付了面钱才给他们做。这会儿闻言，打量了一下他们，回道：“棚子不收，你们谁便。”

　　“好嘞，谢谢老板，您真是个好心人”宁宁说完，回过头，对着她俩。
　　“行了，咱就这儿吧！”
　　袁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裴柔带着那点钱，去沿街的店家买旧衣服。袁谦一直留意着她的身影，看她进了一家杂货铺，半盏茶还没出来，便走过去看。

　　走到门口，见裴柔在里面柜台前站着，转头在看店里的货物。

　　袁谦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杂货铺里摆着成衣、斗笠、纸笔、木琴、书册等很多东西。

　　裴柔看见门外的他，苍白的脸笑了一下，开口道：“掌柜的去拿旧衣了。”

　　袁谦点点头，继续站在门外等。宁宁还在面摊那，自来熟的帮摊主收碗擦桌子，还要帮洗碗，摊主嫌她脏不让她碰，她也不生气，乐呵呵靠在一边，听客栈里免费的曲儿。

　　宁宁远远看见袁谦看过来，探头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意思是，为什么站那？有事么

　　袁谦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没事，呆着吧。

　　这天宁宁心情很好，天气晴，没有下雨，他们三个都好好的，刚吃了一顿久违的面食，喝了热汤，身体暖暖的，客栈里有人唱好听的曲。

　　宁宁这时候还不知道，很久以后，当她穿着锦衣，带着珠钗，从高高的宫殿走下来，心底却一片荒芜的时候，心中偶尔会闪过年少的这段时光。

　　裴柔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出来，虽然有些不合身，但比之前的破烂衣服还是体面多了。她脸上的伤和淤青还没彻底消退，让她那双柔美的脸显得有些斑驳，她又跟杂货铺掌柜要了块薄纱，勉强遮挡掩饰。

　　做完这些，她跟袁谦回到那个客栈前面，然后走了进去。

　　宁宁正有些奇怪，就见裴柔跟里面唱曲的两人说了什么，借来了琴，朝坐席行了一礼，开始弹唱起来。

　　宁宁听见，她先是唱了他们那边一首思乡的小调，又唱了一首她没停过，但是声调婉转悠扬的曲子，没想到裴柔唱歌也那么好听，宁宁不由得靠近了几步，但是鉴于之前这家店小二赶过她们，也没能靠更近，还是站在店外好几步远的地方。

　　唱完第二首后，宁宁听见里面裴柔似乎跟里面的客人答了几句话，而后又重开了一曲。
　　后来，裴柔甚至唱了一曲戏文，惹得哄堂喝彩。

　　宁宁跟袁谦说：“原来裴柔姐姐这么厉害！”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袁谦答话，宁宁回过头，却见袁谦是皱起眉头的样子。
　　裴柔唱过一段后，把赚的赏钱给那两人回谢了一些，就拿着剩下的出来了。

　　宁宁很兴奋的凑上去，裴柔笑了，说：“我们今天找个像样的地方住吧”
　　袁谦欲言又止，但还是勉强笑了点点头：“走吧”
　　他们住进了最偏宜的客栈最小的房间里。

　　晚间，袁谦在后院冲了凉水洗漱回来，见裴柔在门口等她。裴柔递过来一副纸笔给他，袁谦接了过来说：“多谢。”

　　宁宁在屋里，拿起裴柔带回来的赏钱里一块银子，叹道：“这些人，真有钱。”

　　袁谦道：“这些应该都是从蜀地到荆、杨两州来往的商人，蜀地多重山峻岭，盛产宝石蜀锦药材等，与南方风物不同，受到南方百姓的追捧，故有商人来往。”

　　宁宁点点头，然后又问：“哥，你跟我一样之前也没出过县，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
　　袁谦把纸笔收起来，站起来答道：“夫子在课上讲过。”

　　宁宁转头又跟坐过来的裴柔挤在一起：“姐，你唱歌真好听，弹琴也好听，还能赚钱，不如你也教教我吧，我跟您一块唱。”

　　袁谦收拾好地铺，闻言忍不住吐槽：“你可算了吧，连个笛子都学不会，唱歌像小鸭子叫”

　　宁宁脸一红，把枕头扔过去：“你才像小鸭子叫，我那时候小，现在我肯定能学会。”

　　说完又跟裴柔闹了几句，直到裴柔答应等有钱买了琴就教她才作罢。一夜无梦。

　　这天他们到了一处渡口，来往有很多商船运货，也聚集了不少工人，第二天，袁谦让她们找个茶摊歇着，自己去找工头搬了一天的货物，领了工钱，徬晚，又在渡口前支起了摊子，代人写信，一封只要一文钱，很快摊子前就排起了长队。

　　裴柔给袁谦买的笔和纸都用上了，怕不够，袁谦规定了字数，一张纸分成两张用，待到天黑前也收获不少。

　　宁宁在旁边一文一文的收钱，收的不亦乐乎，两眼放光。

　　等到人都散去了，宁宁在旁边感叹：“这里这么多外地人呐！”

　　袁谦收起纸笔，洗干净，回到：“都是家里田收不够，趁着秋种结束，出来务工补贴家用的。”

　　第三天，袁谦又去渡口搬货了。宁宁则跑去附近的医馆，看看有没有帮手或采药的活可以干，这些她熟悉。裴柔找了个帮人洗衣服的活儿。

　　按照袁谦的说法，接下来他们去荆州，坐船更快些，但是船票很贵，路上吃饭也需要另交费，他们得先赚够了钱。

　　裴柔没再唱曲，一是买不起琴，二是这附近多是帮工，有钱的商人直接去城里的青楼楚馆了，赚不到什么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