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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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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五娘跟着金婆婆进了裴家少夫人的荣华院,恰是日中,骄阳炙热,蝉鸣不歇。
沿着甬道直行,不觉就到了正堂门前。
只见湘帘半卷,堂内幽静昏暗,不闻人声。
金婆婆顿足,回身嘱咐聂五娘。
“你在外等着,我先去回话”
聂五娘轻轻点头。
金婆婆撩帘进了内室。
一刻钟后,有小丫头出来,声音清脆。
“进来吧”
聂五娘脚步稳健,抬步跟上。
裴少夫人斜倚在凉塌上,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纱衣,两座挺立的双峰隐约可见。
她微阖着双眼,青丝散落几欲垂地,旁侧两个丫头不急不缓摇着锦扇。
金妈妈小心翼翼陪着笑。
“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兄弟姊妹多,又赶上旱灾,实在过不下去,才领到我这里来”
裴少夫人缓缓睁目,慵懒的打量聂五娘,带着探究。
聂五娘没说话,低垂眼睫,任她去看。
半晌,裴少夫人的目光才移开。
“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廋了些”
金妈妈:“夫人放心,这孩子虽瘦,屁股可不小,俗话说屁股大了好养活,况且她母亲生了他们兄妹八个,想来是错不了”
不知触动了哪个弦,裴少夫人咯咯笑了起来。
聂五娘无语,您老人家真是睁眼说瞎话,就姑奶奶这瘦削的身板,哪里看得出来屁股大的。
“先留下吧”
裴少夫人道。
金妈妈喜不自胜。
出了屋子,她又嘱咐聂五娘。
“少夫人脾气不好,你平日就少说话,多做事,若是惹少夫人不高兴,打几下也忍忍,你们家里还指着你拿银子养活呢”
聂五娘应是,又问金妈妈。
“妈妈,您那句屁股大好养活是什么意思,我是来做丫头的,可不是来给人生孩子的”
金妈妈顾左右而言她。
“别胡说,你想生,也得看少夫人答不答应”
说完,也不给聂五娘再开腔的机会,转身急匆匆走了。
聂五娘若有所思。
裴家是则雍的大户,裴老爷在京城做官,裴老夫人和儿子则留在原籍,经营祖产。
前年裴少爷娶了县令的女儿柳小姐,算是门当户对。
柳小姐进门几年,肚子一直没有起色,裴少爷又不是那般纵情公子,一颗心都扑在打理公务上。
闺房中自然就冷落了些。
裴少夫人生来强势、妒忌,不允裴少爷纳妾,裴老夫人明里不说,暗地却不喜她。
聂五娘住进了后罩房,房内只有一张床,她和芍药各睡两边。
芍药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平日帮着少夫人理些琐事。
她似乎非常讨厌聂五娘,处处给她使绊子。
床本就小,她还硬生生占了大半。
聂五娘也不恼,自觉搬了铺盖,找了个角落睡下。
芍药很是得意,即便夫人怪罪,那也不是她的错。
是夜三更,聂五娘悄悄起身,踮着脚尖来到床边,把一个小瓷瓶打开,放在芍药鼻端下。
不多时,芍药呼吸更沉重了。
聂五娘把瓷瓶收回、盖好,又踹入袖内。
窗外月明星稀,溶溶月色度着些许热气。
屋门轻轻打开又关闭。
裴家很大,裴少夫人的院子在西侧,再往北是座小楼。
聂五娘屈伸蹲在墙角,环顾四周后,这才两指并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墙外便有人回应,接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沿着墙壁笨拙
的爬了进来。
“你怎么才出来,我快被咬死了”
少年旁若无人抱怨,手上叮咬的大包极其显眼。
聂五娘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声音压的极低。
“不要命了,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少年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顿时紧张起来。
聂五娘松开他。
“我打听到了,估计宝贝就在那座小楼”
她指了指西北角,正是起风时,繁茂枝叶簌簌作响,那小楼隐于暗处,似一尊幽静叵测的巨兽。
“你在外守着,我进去看看。”
聂五娘交代。
少年急忙拉住她,收起稚气,言语郑重。
“小心”
聂五娘冲他笑笑:“我会小心的,你好生守着,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吹哨子”
少年重重点头。
小楼分两层,单独加了围墙,黑漆大门紧闭。
聂五娘先是隔墙往院内投了颗石子,石子不偏不倚砸在中门,院内顿有脚步声响起。
“什么东西?”
只听一道粗粝的嗓音高声问道。
趁着空挡,聂五娘足尖点地,飞身上了二楼。
“估计又是那只大猫寻了老鼠。”
有人回道。
“哎,走走走,这一天天的不让人肃静。”
两人骂骂咧咧回了屋子。
院内又归于平静。
聂五娘小心翼翼摸索到门口的铜锁,自袖口中拿出根细小的铁丝,几番鼓捣,锁芯啪嗒弹开。
就着门口的罅隙,侧身滑了进去。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陈旧的书香源源传入鼻端。
这里显然是个书房,屋内除了一个书桌并把交椅,四周壁立的都是高高的书架。
待适应了几息,聂五娘这才从腰间的布兜拿出一颗极小的珠子。
珠子通体油绿,发出暗暗的光。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满屋子翻翻找找。
只是运气不佳,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宝贝。
聂五娘不泄气,二楼没有,那定是在一楼。
她掂着脚尖上了通往一楼的阶梯。
谁知抬脚间隙,就听楼下“哐当”声平地乍起。
聂五娘脊背微僵,赶忙退回,胡乱寻了个书架,隐在其后。
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又归于平静,她甚至以为刚刚是错觉。
又等了半晌,还是不闻动静,只听到几声“喵呜”的猫叫。
聂五娘顿时松了口气,原来真是听错了。
可她不敢轻敌,等了半刻钟才转出架子。
然而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一股劲风似利剑朝着胸口袭来。
聂五娘大惊,利落退后两步想躲过。
那人显然有备而来,胸口还是挨了一击。
力道不大,却足以制服她。
聂五娘结结实实倒在地上,急喷出一口血。
屋内乍然亮了几分,那人燃了火折子。
聂五娘抬头去看。
男子黑衣裹身,口鼻也被黑布罩着,一双锋锐的眸子正看着她。
“你是谁”
男子先开口。
“你又是谁?”
聂五娘反问。
男子眉峰几不察皱起。
“你不说也可以,等着替楼下的人收尸”
聂五娘脸色骤变。
“你不能动他”
“你若乖乖回答,我保证他不会有事”
聂五娘狠狠瞪他,半晌又败下阵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先稳住他。
“我是来找东西的”
她道。
“什么东西”
男子问。
聂五娘觉的这人脑子有问题,半夜三更来这种地方找东西,自然是值钱的。
不过她不敢出言讽刺,只得乖乖道:“我听说裴家很有钱,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男子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显然是不相信。
聂五娘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骗你就跟你姓”
男子嫌弃的皱皱眉。
“那你找到什么?”
聂五娘摇摇头。
“什么也没找到”
男子冷笑,一只手举起。
“这就是没什么?”
聂五娘瞧着那只松砚,心中大惊。
他是怎么拿到的,她明明放在....
聂五娘眸子下垂,转到胸口,耳根突然发热。
不自觉在心中骂了句“登徒子”。
“这个,给你”
她近似粗鲁的将手中的东西抛出,他麻利接住。
是一柄做工精巧的匕首。
男子掂了掂,半晌,又扔还给她。
“自己留着吧,没工夫还想学做贼。”
“你?”
聂五娘想反驳,又硬生生咽下。
这人猜的不错,三十六路功夫,她学的是第一种--跑。
她轻功不错,可真论起打架,估计也就只能和菜市口的大妈过过招。
男子无视她的怨念。
“明日午时,明月楼二楼,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就要走,聂五娘叫住他。
“等等,把人留下。”
“你若守约,我保证一个汗毛不会动他。”
这次是真走了,聂五娘看他轻轻松松越过栏杆,竟比她的轻功还好。
等等,她突然意识道,这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越栏,难道不怕院中的人看到?
可等了半晌,依旧悄无声息。
难不成都被他制服了?
聂五娘似乎想得到确切的答案,她随即也来到栏杆边。
“嘭”
巨响打破寂静,聂五娘着实被吓一跳,僵硬站着不敢再动。
一只大猫突然从身后穿过,朝着楼梯口跑去。
聂五娘回身,脚边散着七零八碎的碎瓷。
她拍拍胸口,好险。
翌日大早,芍药迷迷糊糊醒来,脸上火辣辣的疼。
聂五娘站在边上,正拿手推她身子。
“姐姐,日上三竿了。”
芍药打了个激灵,忙忙掀开被子下床。
“怎么不早点叫我。”
很是不爽。
聂五娘:“我叫了,可你总不醒。”
芍药拿眼尾扫她,也顾不上跟她计较,转身出去洗漱。
路上,她时不时拿手捂脸。
好生奇怪,昨儿似乎做了一夜的梦,总感觉有人在打她,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聂五娘走她旁侧,极力压制要掀起来的唇角。
勺药转头看她,仿佛是在关心。
“五娘,昨儿睡的可还踏实?”
聂五娘不动声色。
“多谢姐姐关心,睡的很好。”
勺药又问:“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
聂五娘摇头。
“没有”
又明知故问:“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勺药忙否认:“没什么。”
正说着,就见门口两个小丫头正无聊的猜拳。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芍药仗着是少夫人的人,对底下的丫头仆妇吆五喝六,她们敢怒不敢言。
两人收起笑,恭恭敬敬站着。
“明月姐姐不让我们在院子呆着”
芍药眼珠子微转,问:“还有谁在里面”
“顾公子”
两人老实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摇头。
芍药想了想不再说什么,对聂五娘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叫了再进去”
说完便进了院子。
一个小丫头朝她背影淬了口。
“不要脸”
聂五娘觉的好笑,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块粉膏给两人。
又似不经意谈笑。
“少夫人对她可真好。”
两个小丫头得了好处,对聂五娘也没了防备,话匣子打开就封不住。
“你刚来不知道,她就是个狐狸精,看到男的就走不动道。”
“那顾公子是什么人,少夫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能让她得逞。”
另一个碰碰她,示意别再说下去。
那说话的自觉说漏了嘴,忙用手捂唇。
聂五娘倒是大大方方。
“姐姐们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三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直到巳时,聂五娘才见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出来。
他笑看着门口的三人,一双桃花眼停在聂五娘身上,而后把脸往前凑了凑,眉梢轻佻。
“真香”
聂五娘恶心的想吐,毫不掩饰的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那男人也不恼,旋即哼着小曲离开了。
顷刻功夫,芍药也跟着出了二门,把个小竹篮子递给聂五娘,又拿出一串铜板。
“东大街有个点心铺子,去买几个绿豆糕,再去西大街的针线铺子,买几根绣花针。”
又嘱咐。
“午时要赶回来,我这里等着用”
要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聂五娘正愁没理由出府。
两个小丫头却暗地里替她鸣不平。
紧着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你这也太好糊弄了,你知道东市到西市多远吗?她这分明是戏弄你。”
聂五娘掂着铜板,笑道:“我知两位姐姐好心,只是我刚来,又无倚靠,不依着又能怎样。好在我平日在家做农活时候多
了,腿脚还算爽利。”